一个回族老人的葬礼

归宿·归真

一拨一拨的人来了又走了,他们去了哪里呢?

这里是滇南一个回族聚居的小镇回营街。上午十点多,叫拜楼上那支高音喇叭里传出了一个声音:“各位教胞,沙兴贵老人今早归真了,中午十二点站‘者那则’(殡礼)。”

人死了说“归真”。我在心里连连叹服这个词用得真好!

那时,我的母亲正在灶房里做饭,她听到这个声音后没有丝毫的惊讶,反倒是那么平静地自语道:“哦哦,多好的老人哦,归真了、归真了……” 母亲的神情更多的是思念而不是悲伤,似乎这样的结局早在意料之中,所以才能心静如水。                               

送“埋体”是每个穆斯林的义务。我多年工作在外,很久没有参加送“埋体”了,母亲一再叮咛,要我去参加。午饭后,我做了大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向清真寺赶去,一路上见到很多男女老少,也正匆匆赶往清真寺;男人们和我一样戴着白色的小布帽,妇女们则戴着各色盖头。

‘者那则’开始,洗净的埋体已用可凡(白布)裹好放在埋体匣子里,置于大殿的台阶之前;人们整齐排列,跟随乌斯达(教长)高诵四遍“真主至大”!整个清真寺里顿时肃穆起来。初春的阳光暖融融的,天空是那样地高远而明净,两只燕子掠过大殿的一角,倏忽就在深深的蓝天里融化了。

 

生命·尊严

乌斯达用阿语念道:主啊,求你饶恕我们所有活着的和所有死亡的……主啊,这个死者如果是做了好的,求你增加他的好,如果是做了恶的,求你饶恕他的罪过……

人们静静地伫立着,默默地怀想沙兴贵老人,怀想他的模样和他微笑时那细密的笑容。对于沙兴贵老人我知道的很少,只知道他早些时候是食品厂的一名工人,据母亲讲,后来食品厂解散了,工人们都下了岗,沙兴贵回家后就操起了老本行——在路口摆了一个小摊卖包子馒头,他总是高高的系着一块兜肚式的白围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细细地眯成一线,无论是学生娃,还是大人跟他买馒头,他总会多放一二个在袋里……母亲说老人总是这样,见人就热情地邀到家里坐、家里喝茶,从未大声说过话、也从未与人红过脸……

 

泥土·亘古

坟山在回营街的西南方。那是一个小小的山丘,距离回营街大约一公里。人们蚂蚁似地拥抬着“埋体”,从清真寺大门出来向着坟山走去,一路上年轻的小伙子们争抢着,希望能抬一肩“埋体”。不一会就到了坟山,山上有些疏疏朗朗的小树,远远看去,宁静中不免有些荒寂。人们来到一个新挖的坟坑旁放下匣子,把埋体轻轻地从匣子里端出,放到坑里。阿訇念下葬的祷词:奉真主尊名,在主的使者的正道上放下你。放下的埋体头南脚北面西,因为圣地麦加位于我们的西方。为了使埋体面西,得用三块泥土垫在埋体的头部左下方;三块泥土的含义是:真主用泥土造化人,死后归还泥土,将来又把人从泥土中复活。我砰然心动,泥土竟有如此丰富的情节,竟有如此博大的胸怀……山风轻拂,那些小草们开始低语,泥土的芳香拂过我的面颊,突然一股暖流漫过我的全身!是的,还有什么比得上泥土呢,泥土是这样地古老和质朴,这样的不起眼,却如此博大!这样看来,人的结局回归到这亘古的泥土中确实是再好不过了……

阿訇继续念祈祷词:主啊,求你使他的坟墓宽阔,求你减轻他的罪过,求你使他考算容易,求你使他不感寂寞,慈悯中至慈的主!

 

恩泽·仁慈

不一会,一冢新坟就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送葬的人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我久久地伫立在新坟旁,看着人们远去的背影,又回首环顾坟山,才发现这里的坟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看着这些土堡,我的心好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我玄想着,想到了这些土堡里的已朽和未朽的尸骨,想到了他们也曾和我们一样在这个人世上活过,哭过,笑过,吵闹过,如今却成了这样一堆土……我久久地疑望,心底升起一个清晰的声音:我们每天都沐浴在真主的恩泽和仁慈中,我们要好好活,要虔诚感恩。

 

【2012新月散文奖穆斯林组三等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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