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殇

到底是什么牵引着我鼓足勇气踏上大西北——宗教的神往、自身的满足、支教讲坛的挑战,还是,逃匿现实生活中种种虚妄与不干净的解读?那又是什么刺破了许久以来自我构建的许多对大西北、对穆斯林过于天真的残缺想像——从雄浑苍凉的大山到曾经血雨腥风的洮河,从气壮山河的起义历史到独善其身的现实窘境,从简单纯良的信仰到虚化的宗教外衣?这一趟大西北之旅,我在这个理想化的圣地瞥见孤独——扎堆披着宗教外衣的灵魂一如既往地叫嚣着,甚而不自觉。是的,我过于理想化,甚至理想化得刻薄、古怪、不近情理,“孩子啊,你应该用蜜蜂的眼睛去观察人,而不是用苍蝇的眼睛,因为苍蝇看见的只是污秽物”可是,我怎能对自己所见的一切无动于衷佯装宽容,我怎能忍心自己用“沉默”来开解,担忧落个无知纠结还无病呻吟的骂名?好友说“不管去到哪个宗教里,天堂地狱都在人间”。

“穆斯林是穆斯林的镜子”,短短二十几天的支教生活,接触的除了孩子,也有社会学者、大街小巷的商贩和普通底层人民,有让我将以往想像验证的欣喜若狂,也有让我无所适从的麻痹,我试图通过日常生活去比较出它的不同,拼了力去拼贴自己的想像,却只是发现更多它与它族无异的常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火车站,刚落座便被一个戴白帽的中年男子撵,“起来,你怎么坐我的位置?”看着被他推出老远的行李箱,我也毫不客气“你别动,我自己来”;在商场挑衣服,第二次去问,价格比第一次低了整整一倍;耐着性子收拾一屋子残羹冷炙,好友开玩笑说“我都不敢将这么多东西倒掉,真主会怪罪的”,心里其实已经开始了深深的绝望。

“穆斯林是穆斯林的兄弟”,可是,可是,为何我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所见的不争的事实,要斤斤计较?

不争的事实,不争气的事实。

古老的穆斯林民族,是否在呻吟,为如今这样扭曲变形的信仰?

主啊,原谅我苛求的完善吧,那是我没有力量去撼动的景观,我仅仅只是渴望他处给我惊喜。

想起那些从不曾手舞足蹈的人们,让我感受到的信仰的内在力量。

寄宿的院子里,住着一对母女,年迈的妈妈和耳背不太说话的女儿。富贵炎凉,我更喜欢一些来自底层的温暖,他们身形匍匐,灵魂却足以高高在上。每天,都会有一两次和母女俩见面的机会,初次跟她们道了“色兰”熟稔过后,我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股无形的默契,老奶奶爱怜的眼神让我感受到真主对我的厚爱,得以拥有这样失声却不失真的温暖,尽管我只是给了她们我最舒心的笑脸,从未为她们做过什么。

“姑娘们,姑娘们,起来封斋了”,每次晚起,年迈的老奶奶总是赶在封斋时间到之前叫醒大家,我们便得以匆匆吃一顿封斋饭。

知感,有点滴的感动落在心间信仰的沙漠上。

《布哈里圣训集》有文:先知(愿主福安之)说:遵守安拉的法律的人与破坏安拉的法律的人犹如同坐一条船上的人。他们坐船时抓阄,于是一部分坐了上舱,一部分坐了下舱。下舱的人打水经过上舱的人。所以他们说:假若我们在我们的位置上凿个洞,我们不去打扰舱上的人,那不更好吗?这时,如果上舱的人任其去做,不加干涉,则大家都要淹死;如果他们制止了这种行为,大家都得救了。

古老的穆斯林民族,我怎敢妄言打捞?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如此反复的对宗教和教民的掂量与揣测之中,我没有过多的信仰体现,自知无力评判什么,单纯地从一个信仰微弱的地方来到以信仰著称的地界,它以其独特的辽阔接纳了我,当我满心以为可以寻到性灵的寄托与提拔,却最终只从他者身上找到要规避的东西,只能“顽强”地独善其身不再犯上作乱,继续着对这个神秘世界的微弱感知和充满疼痛的消化,我无法辽阔。

然而我永远坚信,安拉的教化是最宝贵的财富,我依然不放弃心中那一抹理想的绿。

捧起双手,惟愿至赦的安拉听得到我们的祈祷,愿安拉饶恕我和我所见的一切,阿米乃。

 

【2012新月散文奖穆斯林组三等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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