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族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回回家里三件宝,盖碗汤瓶白帽帽”。汤瓶是回族日常洗漱及沐浴的一个器具,回族生活的每一个重要或惯常的场景,它都会悄然出场,汤瓶是贯穿回族一生的一个器具。
一 、汤瓶的特点
回族的汤瓶的材质有很多种,以前回族人多用铜制、锡制、铝制、铁制、砂泥制、瓷制、木制的汤瓶,而现代多为塑胶制品。形状大体都是瓶体为圆台体或圆鼓状,一般高约30公分,顶部有圆形口为注水的地方,注满水之后,有一个与之相配的盖子。一侧有手柄,便于拿提。另一侧是出水口,壶嘴弯曲高翘,平放是滴水不淌,倾斜时水流入注。[1]
回族的汤瓶除了材质各异,根据时代的不同,汤瓶的图案也是各具特点。传统的汤瓶瓶体所绘的图案、饰物等,无不蕴含着回族的历史和文化。传统汤瓶的瓶体图案是以《古兰经》书法艺术为主要基调,又吸收了中国传统的花鸟画艺术和阿拉伯、波斯传统的花草抽象图案艺术。大致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瓶体主要以阿拉伯文《古兰经》经文或波斯文赞圣词及波斯文名著、名言。或是阿拉伯文、波斯文并用。阿拉伯文字饰纹一库法体为主,兼有纳斯赫体和苏鲁斯体。用库法体书写《古兰经》是早期穆罕默德对《古兰经》抄写的要求,这个传统继承下来,并体现在了回族汤瓶的图饰中。汤瓶的图案中书写的《古兰经》经文章节,强调了宗教,并使器具具有神学的感召力,展示了伊斯兰教的神圣。第二、汤瓶瓶体的几何图形居多,有圆形、三角形、四角形等,还有以圆为中小的直线交叉形成的各种图形。第三、花饰密集,各种花卉纹样布满瓶体外壁,无论是中国传统的牡丹、海棠、如意云等图案,还是阿拉伯、波斯传统的抽象的花卉草叶纹图案,都用缠枝或曲线联结起来,画面复杂、密集、无始无终、环环相扣。[2]
现代的汤瓶图饰颇为简单,有的塑胶瓶体印有清真二字,有的什么图案也没有,只是深绿色的塑胶瓶体,白色的瓶盖,现在清真寺多用这种汤瓶,轻巧实用。
二 、汤瓶的由来
有关汤瓶的传说,流传在民间有几个版本,大致都与唐朝李世民有关,至于传说的真实性,无从考证,但从这些民间故事中我们大致获知汤瓶来源于波斯及阿拉伯国家。
传说唐朝皇帝李世民有一日梦见皇宫金銮殿的大梁即将倒塌,正在此危机时刻,突然出现了一位深眼窝、高鼻梁、长胡须,头缠白布,身着绿袍,收持一器具的大汉。他直起右臂,托起了大梁。唐太宗梦醒之后,在第二天的朝会上,讲述了此梦。并让众大臣圆梦。有一位大臣解析道:“陛下,大梁倒塌暗示我大唐社稷讲面临危难,头头缠白布,身着绿袍,深眼窝、高鼻梁、长胡须手持器物的乃是大食国人。依照陛下梦中的情景,我国将来如遇到困难需要大食人来说明啊!众臣听后也觉得在理。但也有人心里犯嘀咕, “如今我大唐江山固若金汤,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怎么会有动乱?”此大臣笑着说:“这仅仅是皇上做的一个梦,也是给我们提的一个醒,叫我们不要高枕无忧。谁能知道将来会发生怎样的事呢!”
谁成想之后的几年,太平盛世的大唐也不太平了。安禄山、史思明反叛,叛军到处烧杀抢掠,民不聊生,唐兵的几次平叛也无济于事。民百姓背井离乡,叫苦连天,全国上下动荡不安,唐太宗李世民更是寝食不宁,立即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大臣说:“我大唐江山面临危难 ,只有西域回回才能拯救,请火速派人去求援。”唐太宗连忙派那位大臣到西域大食国。大食国国王二话没说,当即派大将宛尕斯率兵五千前来相救。由于大食人善骑马射箭,作战勇猛顽强,很快平息了叛乱。在唐太宗的再三请求和执意挽留下,宛尕斯将军和三百名士兵留居长安。唐太宗担心他们思念家乡亲人,都给他们娶了妻小,并建造了一座大清真寺供他们礼拜。还命令工匠,依照阿拉伯的洗壶样式铸造了精巧美观的金壶和铜壶,供他们礼拜时小净。这种壶口小腹大,酷似当时的瓷瓶,故而当时的人们习惯称作“瓶”。因为这是唐朝皇帝赐给的洗瓶(洗壶),所以也叫“唐瓶”,后来人们根据谐音叫成了“汤瓶”。[3]
“汤”在中国古代汉语中的本意指“热水”。所以,汤瓶逐步成了回民等穆斯林沐浴净身用的水壶的专名了。据《西域番国民》记载西元1413年,明成祖朱棣派遣吏部陈诚出使西域,途径阿富汗、波斯等过国,其中对穆斯林沐浴的情况也做了具体的描述:“每人各持一水盂,汲温凉水,洗淋其身,余水流出,并无尘积。”这里的“水盂”便是回族大小净用的汤瓶。
回族之所以用汤瓶是和伊斯兰教分不开的。按伊斯兰教法规定,在做大、小净时,除按顺序洗涤每个器官外,举意要想到“省察己躬,罚赎过错,节欲检行,止恶扬善”,“不起妄念,举止口佳,敬语默惟恭”,做到自我反省。这样不但卫生健康,也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所以回族应伊斯兰教教规的要求,也是一个很讲究卫生的民族,尤其是对水的饮用方面要求比较高,一般饮用活水,流动的水,凡是动物闻过、喝过、接触过的水都被视为不洁净,禁饮用。舀到水时必须要顺着到,如果逆着方向到水,也会视水为不洁净。在洗任何东西时,注重用流动的水冲洗,否则在回民心里会觉得没有洗干净彻底。平时洗大小净更是如此。对回族的习惯来讲,汤瓶是最合适不过的洗浴器具。[4]
回族用汤瓶的另一方面也是基于节水的考虑,回族的先民来自于阿拉伯国家,阿拉伯地区多为沙漠地带。因此阿拉伯地区的穆斯林在用水洗大小净时对水量都有一定的限制。伊斯兰教的“土净”也是源于缺水而定。用汤瓶盛水洗大小净,汤瓶大小适中,盛水适量,也不随意流淌,可掌握出水量,正好起到节水的作用。据伊斯兰教法记载:洗小净不得超过1.3公斤水,洗大净不能超过3.6公斤水。一般一个汤瓶的盛水量不超过2公斤,否则会被为是奢侈浪费,用水过量也会被视为大小净不合格。因此汤瓶也起到节水的作用。
三、民族标识
汤瓶不仅用于回族日常生活,后来成为一种民族标识。过去的回族聚居地区的饭馆、小吃店及回族人家门口总喜欢挂一块画有汤瓶的招牌。作为区别于他族的清真标志。招牌通常是用长方形木板做成,木板中间一般画着一个汤瓶,及周边点缀着一些图案或是用阿拉伯语及波斯语写着清真言。,即使初到异地的回族看到饭馆的汤瓶牌标志,便也心领神会大胆放心的进食。如今在回族饭馆门口汤瓶的标识早以被汉字“清真”二字或阿拉伯文所替代,但一些店里任然备用着汤瓶,方便客人洗手用。
回族把汤瓶作为一种民族标识,据说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话说元朝末年,朱元章率兵起义。官府为了镇压农民军,不问青红皂白,不分良莠,到处烧杀抢掠。有一天,在河北沧州县的一个村子里,起义军和官府兵展开激战。突然,起义军的一位军官被敌军士兵砍伤,鲜血直流,生命垂危。这情景正巧被远处一个村姑看见,她连忙顺手抄 起一根木棍,绕到敌军背后,只听“咚”的一声,敌军士兵被打死了。然后村姑把起义军军官背到自己的家中,包扎好伤口,护理调养。后来,义军军官伤愈临行时,才知道救他们的村姑家信奉伊斯兰教,习惯使用汤瓶。为了表达对村姑的感激之情,他叮咛说:“从今以后,只要在你们回回家门口挂上汤瓶,我们义军一定尽力保护。”
打这以后,一有战争,村里的回民都在门口挂上汤瓶。几年后,朱元章做了皇帝,他的回族将军、开国功勋常遇春知道了这件事后规定:“凡我回回者,都挂汤瓶也!”久而久之,挂汤瓶便相沿成习,作为回族饭馆、饮食摊点及其他回族经营场所的“清真”标志了。
四 、汤瓶文化的延展
汤瓶随着时代的演绎由一种器具已经逐渐成为一种综合性的民族文化符号。
明末清初,中国回族武术家穆其太,根据穆斯林礼拜前用汤瓶净身浴体的动作,发明了一种气功武术,名为“汤瓶功”。“汤瓶功”包括养身功、内含大力发和武术气功三个方面,贯穿于行、立、坐、卧。又称为“汤瓶七式”。“汤瓶功”传人杨华祥曾经这样评价道:“若凡人外净身,亦必内净心。能沐浴通心者,如治镜然。”其大致意思为,使大小净通过内清外洁,抛弃一切杂念,万四为心,万念为真,以达到强身健体,防病祛病的锻炼方法。[5]
回族医学中有一种疗法为“汤瓶八诊”。回族汤瓶八诊是波斯保健医学和中东伊斯兰医学汲取和融合了中华医学,而形成的具有中国回族特色的养生保健疗法,其分为头诊、面诊、耳诊、手诊、脚诊、骨诊、脉诊、气诊。“回族汤瓶八诊”疗法作为回族保健医学文化的组成部分,已于2008年1月被列入国务院、文化部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填补了宁夏伊斯兰文化和回族医学文化的空白,是一项值得称赞的标志性成果。“回族汤瓶八诊”虽与汤瓶无关,但此时的汤瓶已经不是简单的器具,而是一种广泛含义的回族文化符号。
现代回族的大型歌舞剧中,汤瓶又被演绎成舞蹈的形式,这种标志性的符号,更是给舞蹈的内容、形式增添了浓郁的民族特色。如回族歌舞剧《花儿》、《汤瓶舞》、《月上贺兰》等。汤瓶在回族舞蹈中出现已经不仅仅是代表一种道具,而是一种民族文化的事物载体。民族文化的在有形的汤瓶洗浴用具等实体承载下发展延续。
五、汤瓶装载的大小净
回族把净身称为洗大小净,没有大小净就不能做开始宗教功课,也不能参加各种典礼仪式。《古兰经》中对于大小净有专门的篇章:“信教的人们啊,当你们礼拜时,你们要洗脸,洗两手至两胳肘,摸头,洗脚至踝骨。如果你们失去了大净,就要洗全身,如果你们患病或旅行,或从厕所来,或解除了女人,而你们没得水,这时你们可以用净土摸脸和手。”
回族把“小净”称为“阿卜代斯”,一般天天做礼拜的回族时要带时刻带“阿卜代斯”。如果有大小便和下气或呕吐等,就要重洗小净。否则就不能礼拜,即使做了礼拜也会被视为无效。一般不是天天礼拜的回族会时常带“大净”回族称为“洗务苏里”或“换水”。大净一般是超过七天,会重新换水。在七天之内如有性交、泄精、妇女来月经等,必须要重新洗“大净”。元代诗人张昱描绘了元大都回民礼拜的情形:“缠头向礼圈户,出浴升高叫阿敏”净身沐浴用的就是汤瓶。
大小净伴随着回族的一生,婴儿出生是有“洗三”,男孩割礼之后要学会洗大小净要掌握成年人的净身浴洗程式。新娘出嫁时有“离娘水”。无常之后有“着水”。每逢节日要大小净。五番礼拜都带净,所以回族是个“带水”的民族。
在人类学理论中,大小净或者“带水”就是身体仪式。巴特认为“按照伊斯兰的定义来说仪式的污来自生理方面或身体的自然过程,如排便、性交和死亡。所以所有人都同样受这种污染源的害,而要从那些污染中得到净化只能依靠某种经常性的、反复的个人和不公开的行为。”[6]
玛丽·道格拉斯 认为,通过仪式的洁净对于进入神圣状态是至关重要的。[7]
当代最负盛名的美籍伊朗哲学家纳赛尔提出“圣知理论”,认为“圣知”有两个部分组成,一是“经典”,一是“象征”,而象征是表达圣知的正式语言,它通过符号表达这种语言的蕴义。例如伊斯兰教中水的象征意义在穆斯林宗教生活中不可或缺,水能瓦解形式或者破坏结构,能够“洗去罪恶”,同时又有净化力量和再生力量。
水通过汤瓶这个器具,于是汤瓶就成为这种通向圣知的符号和象征。圣知用经典和象征两种类型来表达它的教义,但总扎根于传统,在传统中开花结果。汤瓶这个伴随回族而来的传统文化符号,就成为回族人生活中感知和获得圣知的象征,产生本体存在的较低水准对较高秩序的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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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穆群森. 四川回族习俗文化〔M〕. 北京: 中国摄影出版社,2009.
[2] 陈育宁,汤晓芳.中国回族文物〔M〕. 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
[3] 李树江,王正伟.回族民间传说故事〔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9.
[4] 拜学英.回族习俗探源〔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5] 丁一波.悠悠回乡情〔M〕.银川:人民出版社,2000.
[6] 彭兆荣.人类学仪式的理论与实践〔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7] [英]玛丽·道格拉斯.洁净与危险〔M〕.黄剑波,等,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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