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礼者

周五,主麻日,雨。手上的工作依然堆积着。

从上班的写字楼到最近的清真寺,大概要40分钟,不算太远,但在雨天外出还是让人稍稍为难。

不过,这天有很多人在QQ群里发言,讲解聚礼的贵与重。

好吧,少休息一会儿,提前出发就是。

那座清真寺建于河边,古典的风貌。在大概两公里外便是都市忙碌的商务区,周边早已寸土寸金,矮房大多数已被拆迁,留下待建的空地。清真寺突显在一片平旷之中,不久以后应该仍会突显在高楼大厦的汪洋之中。

曾去过不少清真寺,但久久不能忘的,是唤礼声,有响亮的,有苍老的,有清澈的,有力道十足的……一位朋友,不是穆斯林,但某次去清真寺作访谈,听到“安拉至大”的呼声,便开始不自觉地流泪。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被一种全人类共用的东西感动了。

我去过一座曾经繁荣的港口城市,据说城区唯一的清真寺已经存留上千年了,遗憾的是礼拜殿的屋顶早在清代就已坍塌,当代作为礼拜地点的仅是旧时的厢房。清真寺以“文化古迹”的名义被圈起保护,游人如织,只是平日里礼拜者非常稀少。我问寺中的教长,什么才是信仰的标准。他说,支撑信仰的柱石中,礼拜是最重要的一个。到了晌礼时,响起了教长高亢的唤礼声,但除了他和我两个礼拜的人,其余都是路过的游客,礼拜也成了旅游中“被看”的一部分。我在围观的目光中颇为不自在,但也因此而难忘这段经历,更对那孤单而和寡的唤礼声记得真切,那也是一种坚守——只要有人在礼拜,唤礼声就不会消逝。

另一次难忘是在沿海的一处村落,那里地处服装制造业集群地,所以参加聚礼的人中,流动打工者居多。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汽车,各种交通工具会在周五挤满清真寺的院子。大家似乎之前并不熟识,但在主麻日相见甚欢。寺中只有一位教长在忙前忙后,甚至没有固定的唤礼者——这次可能是镇上摆摊卖干货的新疆小伙,下次就换成在鞋厂打工的河南大哥,下下次又轮到曾经外出学经的本地孩子。总之,那座清真寺里的唤礼声是南腔北调的,“唤礼者”也不再是仪式中固化的角色,每个人都有了召唤大家前来礼拜的责任。

唤礼声,我们大概听过太多次了,已经直接内化成“去礼拜”的信号,甚至如同水之于鱼一样令人觉焉不察。但现代化的后果之一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可以不再受距离的限制,换言之,现代性离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且在都市中尤甚。即便再洪亮的唤礼声,都不能直接传达到散处在都市各处的耳朵。常常听到有年轻人抱怨,因为要工作,只好牺牲周五的聚礼了。的确,工业化社会的管理制度,规训着劳动者的作息习惯,仪式的神圣性反而逐渐被消解,还在坚守的只有少数人了。

也许很多人都像我一样吧,在聚礼日里做着“去”还是“不去”的选择题。不过,如果提醒的声音不绝于耳,“去”一方的砝码就会加重,选择便会大不同。现代性也在技术层面为资讯传播提供着便利,QQ、MSN、微博、虚拟社群、手机短信……一切社交工具,都可以提醒大家应该在周五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动身前往清真寺参加聚礼——就像在沿海村落的那座清真寺中所实践一样,每个人都应当充当“唤礼者”,都担有提醒兄弟姐妹礼拜意义的责任。

单人的坚守是孤立的,但众人的努力即使再细小,也能汇成洪流。

 

【2012新月散文奖穆斯林组一等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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