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西目'阿布笃'高西目教授的对话
文章摘要:我们阿拉伯伊斯兰民族很早便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殖民进攻。其目的——除了掠夺我们的资源外——还在于改变、分割我们的历史文化遗产及我们所拥有的全部文明。《伊斯兰在线》网站与大学历史系教授高西目'阿布笃'高西目博士就十字军战争的历史展开深层对话——将分两期连载——试图以深刻反思的形式来寻求发生在阿拉伯地区战争的深层根源。 高西目'阿布笃'高西目博士是埃及扎格西格大学中东历史教授,撰述了很多优秀的历史著作。其中代表作有《十字军战争的实质》、《自伊斯兰征服到奥斯曼土耳其时代的埃及犹太教》、《历史文明观》。
下面就几个方面展开讨论:
'十字军入侵时的东方
'十字军战争不是空穴来风
'分裂与团结
'蒙古西征及其历史教训
十字军入侵时的东方
问:十字军入侵东方的阿拉伯,攻陷古都斯城时,阿拉伯-伊斯兰世界处于怎样的情况?这段历史与如今阿拉伯—伊斯兰的现状有何相似之处?
答:十字军入侵之地是阿拉伯地区,即现在所谓的中东地区--很遗憾的是现在每个想表现自己学识渊博的人都使用“中东”这个称谓--“中东”这个术语本身就存在问题。那些所谓的知识份子在使用“中东”一词时,却明显地忘了“中东”一词是属于谁的东方?“中”又是相对于谁的“中”。这个地区是阿拉伯地区,是十字军侵略战争上演的地理剧场。(编者按:“中东”一词系欧洲中心论者辞汇,意指欧洲以东,并介于远东和近东之间的地区。)
这一地理剧场东起阿拉伯东方,西至突尼斯和安达鲁西亚,北部延伸到现今的土耳其,南达红海。这个地区拥有各种丰富资源,注定了这一地区的富庶与繁荣。事实上,这一地区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贡献了最具生命力,覆盖面积最广,也是最普世的人类文明。这一文明重视今世的同时,又能兼济后世,并通过人所周知的伊斯兰文明史,展示了该地区的人道主义力量与精神。但是,在伊历五世纪(西元十一世纪),我们开始走向政治上的衰落期,尽管我们文化衰弱期还尚未来临。
在政治层面上,当时存在各自为政,自诩为真理捍卫者的两大派——以开罗为首都的什叶派法蒂玛王朝和以巴格达为首都的逊尼派阿拔斯王朝。两派争锋之地便是沙姆地区及其附近的岛屿。沙姆地区又分两派:原住民和外来统治者。每个城市几乎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在当代,我们在阿勒颇、大马士革等城市看到的就是一个个城市国家;在的黎波里阿曼拉家族、设拉子穆高兹家族,则是一个个部落国家。我们所见到的只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类似国家或小国家的组织。统治者也是大同小异。因此,当十字军到达这一地区时,他们的人数不多,装备普通,也不是什么伟大的文明和真理的拥有者,但却打败了穆斯林。
务必对这些问题加以分析、研究,了解其中的缘由。这些问题在正常情况下与是否拥有真理是无关涉的;也与我们是否是正教徒,便被打败毫无关系。问题很简单,我们并没有对十字军的到来力尽所能地做好准备。在当时,我们只不过是一盘散沙。证据便是开罗的统治者派人与十字军谈判,共同瓜分该地区,却不知十字军已经计划要进一步扩大战果。
一些政治上的外来者建立的小国家纷纷向十字军献媚,向他们提供帮助。因此,在得到法蒂玛人提供的便利后,古都斯很快就陷落了。此前,古都斯曾被法蒂玛人从塞尔柱人手中夺取,并建有城墙,将整个城市都置于高城深墙之中。就这样,政治上的盲动帮助十字军达成了心愿。至于现在的中东政治,则是所有的阿拉伯国家都在替以色列看守边境。可笑的是,阿拉伯的军队防守的是以色列的边界,而不是以色列自已防守自己的边界。所有阿拉伯国家都在阻拦人们到以色列进行抵抗,认为这些抵抗行为可耻,不应涉足。
同样,在政治上,所有的穆斯林统治者都将自己看作是大国统帅,但他们成为大国统帅的前提条件是不能遇到真正的敌人。在对待他治下的人民时,他又自诩为执政官、保护者和父亲。但奇怪的是竟有父亲残酷折磨自己的儿子,并投入监狱之中,甚至行事完全违背了真主的教导:“我确已优待阿丹的后裔”(夜行章:70)。当人已变得毫无尊严时,那你还期待他什么呢?
因此,要想和平的生活,只有成为强者,从而避免他人的伤害。实力是和平的保障,落后必然挨打。更何况你还拥有敌人梦寐以求的财物。事实上,这些财物原该属于我们的。我个人认为,历史绝不会重现,因为相像的事件将会导致相似的结果,但是历史事件是真主所创造的常道。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它绝不会再次重演。
人民是他们自身历史的创造者
问:古都斯落入十字军之手后,阿拉伯—伊斯兰世界在政治、军事和宗教方面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来回击?
答:首先,我们应该讲清楚,在任何一件历史事件中,真正利益的代表者都是人民。对入侵者给予迎头痛击正是这些普通人。这是最基本的衡量标准。至于那些统治者,他们的行动常常是在人民的压力达至不得已时而为之。因此,有时统治者能代表民众的呼声,但历史上的大多数时候,统治者与人民完全是泾渭分明、难以统一。
当十字军进入阿拉伯地区时,东方地区的穆斯林们正忙于内讧、自相残杀。政治麻木、使他们对周遭发生的事执迷不悟。沙姆的学者曾派遣信使到阿拔斯哈里发的宫庭中请求派兵阻止古都斯的陷落。最终结果是使臣的无功而返,哈里法对此仅是讲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打发了。至于法蒂玛王朝的哈里发,其实权完全被掌握在那些宰相和官僚手中。由当时的宰相艾福德勒'本'白德勒丁'贾迈勒负责。当时宫廷之变频起,腐败、贪污严重,每一项在埃及的改良尝试皆以失败告终。究其原因就是国家衰弱,已是积重难返。最终的结果便是埃及缺乏长期稳定的政治基础,从而帮助了十字军在中东的进一步坐大,而当时的法蒂玛人却还天真地认为他们的危险已经消除。
此事最终导致了十字军入侵埃及,并在十字军存在的六十年间,埃及给予了十字军某种程度的支持,让十字军能够长驱南下到红海,或到达所谓自然边界:从巴勒斯坦到戈兰山、到筛海山、到亚喀巴、伊拉特和拉法哈的埃及边境(我希望大家细细考虑这一现象),这最终纵容了十字军入侵红海地区。
至于在民间老百姓层面,普通的穆斯林感到他们是这块土地上的真正主人,那还往何处去呢?这是他们的土地,十字军在他们的家园制造的一起起血腥屠杀所激起的愤怒,正如现今以色列人大肆屠戮而在阿拉伯和穆斯林心中所激发的愤怒一样。于是阿拉伯—伊斯兰的抵抗从十字军入侵的第一天便开始了。
十字军战争不是空穴来风
问:这之后,抵抗文化是如何建立起来的?为什么认为将十字军殖民者赶出巴勒斯坦和沙姆地区的因素时只提人民的抵抗呢?这其中又包含着那些复兴的历史经验呢?
答:当人们看到他们的兄弟被驱逐而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犹若今天我们看到巴勒斯坦和黎巴嫩人从他们的土地上被驱逐时,人们愤怒了;同样,当关于十字军的种种暴行传来时,人们震惊了。这些入侵者从一千二百多公里之外赶来,无论他们如何花言巧语,都无权让任何人抛弃自己的家园、国家,并双手奉送给远道而来的陌生人;更何况穆斯林还是正教的捍卫者。
自然,抵抗运动随之而起,通过市场、清真寺、会馆等公共聚集场所宣传抵抗思想。作为这个民族的先锋--文化人士,也开始发挥他们的作用。在那个时代,他们自然是宗教人士。因为当时唯一的文化便是宗教文化。但这并不意味着存在教会——正如某些人所试图谎称的那样——因为伊斯兰没有教会,它是简单易行,针对每个人的宗教。那些妄称伊斯兰存在教会组织的人,意图制造混淆,其危害不可估量。
伊斯兰民族的知识份子——犹若每一民族的知识份子一样——开始谈论圣战、圣战的回赐和圣战者的优越性;他们开始阐明古都斯在我们的文化和宗教遗产中和在我们的意识中所占据的重要位置。再加上我们是正义的,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在公众舆论的高压下,抵抗运动开始了,取得了一些胜利,也遭到一些失败。但是最终,抵抗思想已如东流之水不可逆转,成为消灭西方尽全力所支持的入侵者唯一的,也是正确的指导思想。
起初,抵抗是由一些著名人物发起并领导,如艾米尔茅杜迪,之后是伊拉克的艾塔贝克家族,最后是萨拉丁的安优布人。抵抗思想最终逐步演化成了有组织的运动,开始为抵抗运动建立后勤保障,以保证抵抗运动的长期发展。
在此,我想说,世上从没有空穴来风的思想和计划。因为抵抗思想本身便存在于每一个拥有土地、受命圣战的阿拉伯人心中。当这一思想找到相应的贯彻实施的组织时,便进一步有了胜利的保障。刚开始,抵抗只是零星的,人数不多的抵抗。最后,抵抗的演讲、抵抗的行动演变成了滚滚的洪流。抵抗十字军一事最终非常清晰地体现在阿曼德丁'赞吉身上,然后是他的儿子努尔丁"马哈姆德。最后是萨拉丁'安优布。
当然这不是将整个抵抗运动都归功于这三人身上。因为,假如没有群众的积极回应和大力支持,便没有他们三人的成功。他们三人的成功只是顺应了民众的呼声。也许一个统治者能够靠暴力维持很长时间的统治,但要想领导人民取得战争的胜利,只有符合人民大众的利益才会获得成功。
因此,我们发现像萨达姆'侯赛因这样依靠暴力维系的政府,在它崩溃时仅需几个小时。因为他没有得到民心。但伊拉克人民却要永远屹立不倒,美国也绝不能轻松地永远驻留在伊拉克。这是因为一个残暴政权的军队虽然很快地在敌人面前解体,但真正由人民推选的领袖带领下的抵抗运动却会延续。他们虽然在武器装备和后勤补给方面无法与美军相比,但却逼得敌人节节后退。这就是十字军战争的经验,也是世界上从越南到南美洲所有抵抗运动所证实的经验。
分裂与团结
问:十字军在巴勒斯坦、黎巴嫩、叙利亚等地区建立近两个世纪,请问十字军的政策是什么?它又是如何挑拨教派纷争(基督教少教民族和伊斯兰各个教派)的?阿拉伯人又是如何回应的呢?
答:十字军战士基本上是一群种族文明的信奉者。
"Catholic"一词意指属于世界的或统一的,即谁若反对这一信念,便已经出教(Heretic)。这种思想被视为欧洲文明本质的核心思想。举例来说,希腊人用“Barbarian”一词来指称一切非希腊人的族类。罗马人也使用同样轻蔑的辞汇来称呼与他们生活方式相异的民族。这是“白种人”思想的一个组成部分。奉行殖民主义的白种人的使命和所有的问题一直到现今的局势,追根溯源都是这种思想作祟。到了现在它已经是布希(或称布殊)及其同伙们所从事的任务。
这一种族主义和中心主义的思想,使十字军战士在对待阿拉伯基督徒、犹太人时与对待穆斯林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唯一依靠的一个基督教派是来自沙姆地区的原住民——“穆瓦拉奈”基督教徒和一个穆斯林教派——“德鲁兹”派人。这一点也可以用来解释现今一些重大事件。
总之,在宗教外衣的包装下,人们分为两大阵营,但从实质上来说,十字军与宗教毫无关系。因为沙姆地区和埃及的基督徒的财产都被十字军掠夺一空。甚至耶路萨冷的乌勒苏大教堂和基督复活大教堂都被十字军占为己有。当这些十字军战士以欧洲种族主义和中心主义的思想来挑起基督教教派争端时,逊尼派和什叶派在面对反十字军的圣战问题时,他们却达成了共识。因为穆斯林的分歧都是一些有关细则,而非基本原则的问题;更不是关于主命与义务的大是大非。
蒙古人西征与历史教训
问:在蒙古人西征、伊斯斯兰哈里发的首都——巴格达——陷落前,阿拉伯伊斯兰世界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答:我认为,一开始,因为依赖国外对蒙古人的研究成果,对蒙古人的看法是有偏颇的。总之,蒙古人曾意图建立一个世界帝国,虽然他们在半个世纪内征服了世界,但却转变成了为阿拉伯-伊斯兰文明服务的中坚力量。这是从他们皈依伊斯兰教后。尤其是蒙古“塔塔尔斯坦”和蒙古“费鲁加”的改宗伊斯兰,并且与埃及的马木鲁克王朝之间互相联姻之后。
当作为军事巨头的蒙古人出现时,正是阿拔斯王朝政治上最灰暗的时期。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曾经与蒙古人连袂共同对付哲马鲁丁'花拉子末沙(编者着:花拉子末这地区的最高长官之职称)。当时的花拉子莫在今阿富汗地区,是唯一能与蒙古抗衡的军事力量。但结果却是蒙古人攻到了巴格达的城楼下,而在同时,沙姆地区安优布王朝的王子们却在镇压马木鲁克人和其他反对派。不但放任蒙古西征,还与蒙古人结盟,以达到让安优布人收复埃及和沙姆地区的目的。
当巴格达陷落后,蒙古人的手越伸越长。而阿拉伯世界的军事和政治力量在蒙古人西征中节节败退。因此,艾因'查鲁特战役的胜利证明了马木鲁克王朝是有其生存能力的。在此之前的十年,即西元1250年,马木鲁克人曾经在迪木雅特市成功地击溃了十字军的第七次东征,并在曼苏尔市俘虏了法国国王路易九世。在艾因'查鲁特之战后三十年,在巴勒斯坦的十字军也被赶走。这里有一个问题非常重要,假如蒙古人的西征同十字军战争一样志在殖民和移民往东方,那穆斯林是不可能有机会消灭剩余的十字军士兵的。但是很多西方历史学家在读到这段历史时,都带有他们的私意,这导致了他们在描述拒绝与他们联盟的蒙古人时,求全责备,毁谤蒙古人。
问:蒙古人西征与十字军东征都针对的是伊斯兰世界,其中有什么区别呢?穆斯林应该如何理解这个问题?
答:蒙古人是一支惊人的、具毁灭性的力量,但他们却没有拥有像阿拉伯—伊斯兰地区的文明,而十字军战争的计划却是具有危险性的长期占领。蒙古人由于没有像伊斯兰一样的文明,因此很容易便皈依了伊斯兰并向外传播伊斯兰。他们对阿拉伯伊斯兰文明作出了不少的贡献。
问:对蒙古人的西征,国家与民间的抵抗是如何进行的?
答:萨拉丁之后,沙姆地区的安优布王朝的统治者继续在维系衰落的政权。一些人将自己的儿子作为担保人质送到基督教国家,有些人与蒙古人合作。而蒙古人也与他们共同联盟杀害安优布王朝的王子。这正中了谚语所谓:能够背叛自己的家人者,也必将为蒙古人所背叛。这些情况尽管与现在有些相似,但不是我们所关心的。我们关心的是像“高特兹”这样的人。他在历史中出现了十一个月,仿佛是肩负着历史的重任,他利用手中职权、天赋和能力,积极服务于伊斯兰民族之战,这样的人值得名垂青史。尽管他在任上仅仅一年时间,却超过了那些在任十年却无所作为的庸才。这些人该编入历史的另册。
“高特兹”在短短的十一个月中,他为伊斯兰民族之战作好准备。在任期间官民一心。所以当他决定阻击那些野蛮的蒙古人时,人们都支持他的决定。有很多可靠的历史资料表明有很多“志愿者”加入到“高特兹”的部队中。这支部队出发去寻找蒙古军,他们中大多数是正规军的士兵。这项史实刚好与有些人的提法完全相反。在这些士兵中有很多是埃及的志愿军。
就这样当“高特兹”宣布要阻击蒙古人时,抵抗力量便汇集到他身边。当拜伯尔斯从沙姆逃跑回来时,高特兹又试图将沙姆地区的安优布的旧部收编。但他却因为沙姆地区的社会政治状况的衰落而以失败告终。
我认为在艾因'查鲁特之战和巴勒斯坦的白沙尼之战中,志愿者的抵抗精神使穆斯林成功地解除了蒙古人的威胁。从此以后,蒙古人已经不再是穆斯林的威胁了。
译自:(www.islamonline.net/Arabic/arts/CulturalAreas/2006/11/0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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