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真寺的凝聚力有多大

  春夏之交,呼和浩特有很好的阳光、空气,还有塞外的长风一样奔放的人们。

  这个打着深深的蒙古民族印迹的城市有一个区叫回民区,占据着城市的西半边。走出火车站,打开一张城市道路交通图,那些有着清真味道的地名、街道名、场馆名扑面而来,让你有了到家的感觉。你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是非常独特的,让人想起在蒙元时期,来自中亚西亚的色目人与处于统治阶层的蒙古人那种水乳交融的关系,那些色目人以其所拥有的当时世界上最为先进的科学技术,和他们作为异乡人的生存智谋为一个草原民族的庞大帝国提供了有力的支援。也大概从那时开始,回回民族和蒙古民族便有了一种延续至今的亲情。这种亲情在呼和浩特的大街小巷里弥漫着,像一种悠远的香味,任何一个远道而来的回民都会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那是一种非常富足的感受。而现在的呼和浩特回民大多是晚清以来从中原的山西、河南一带“走西口”来的,他们的人数占了整个城市60多万人口中的3.6万。

   一个3.6万人的群体在偌大的城市里漂游、涌动,比起其他城市的穆斯林,他们是不是多一分被尊重的感觉?在接受现代城市流的冲击时,他们是不是有着一种别样的从容?呼和浩特清真西寺的寺管会主任梁文厚(当地人称他这样的主任为大乡老)由于它所处的西寺的独特作用和他本人的建树当选为区政协委员,他的总体看法是,作为一个回民区的居民,呼市的回民是鲜有那种动荡和焦虑的。梁乡老说,呼和浩特市政府在城市建设中是很注意维护回民的居住格局的,政府对回民实行整体拆迁,整体安置,在规划建设的回民小区里,对回民入住实行优惠政策。 “有些小区可以优惠到70%,这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同样,一些回民的房地产商在开发回民小区时也同样可以享受到许多方便,对于清真寺周围的土地,政府鼓励回民的房地产商进行开发。梁乡老比划着西寺周围的地盘说:“这一片地方我们正打算整体开发,政府也高兴,周围的乡老们也高兴。”政府的城建政策给了回民很大的自由度,使他们以清真寺为中心的居住格局得以保持。

  即便这样,在一些思想家的眼里,危机并没有因此而减少,清真寺的凝聚力为什么正在衰弱?清真寺应该具备怎样的功能?仅仅是一个礼拜场所还是一个社区活动的中心和纽带?这些都是与时代紧密相关的主题。

  上海市伊协会长白润生阿訇去年在接受通讯的采访时曾提出,清真寺应该为社区穆斯林提供全方位服务,应该把清真寺建设成穆斯林社区的文化、教育、宗教、生活服务中心,以适应现代城市地缘变迁中穆斯林居住格局的变化,和现代社会思潮对穆斯林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冲击。

白阿訇的设想在呼和浩特正在被有效地实践着,这种实践是从一年前就开始了的。清真西寺是这种实践活动的先锋。用我们熟知的学者型阿訇刘桢的话说,西寺的管委会文化素质高,不固步自封。作为一个曾经把清真小寺办成全国有名的伊斯兰教育、文化的一个重要中心的阿訇,刘阿訇对清真西寺的赞赏是基于一定的高度的,他说梁乡老5年中自己的生意放在一边,把西寺的资产由4万元发展到50万元,形成了一个产业体系,这个体系正在发挥和支援着它的异乎寻常的社会功能。

  5月2日上午,清真西寺的院子里人头攒动,戴白帽的、不戴白帽的,戴盖头的、不戴盖头的,人们是来参加两位新人的婚礼喜宴的。跟我们见到的北方许多地方的喜宴前的景象一样,食堂里在忙碌,饭厅里在忙碌,院子里摆着一溜长桌,摆满了各色果盘,人们轻松地交谈,与新人有关的话题,与清真寺有关的话题,与教门有关的话题。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认识的乡老们向我们解释:“下午又有个乜帖。”

   撇什尼后,乜帖开始了。梁乡老像以前每次一样先讲话:知感主,今天我们西寺的乡老中又有一对结婚了。他们的婚礼没有选在大饭店,没有选在那些有哈拉目的地方,而是选在了清真寺。清真寺没有大饭店阔气、排场,但清真寺是真主的朝房,是贯彻真主的法令的地方,是我们穆斯林活动的中心。我们为什么要在清真寺举办婚礼?就是要让穆斯林们不要去那些有哈拉目的地方搞排场,而是让他们走近清真寺,认识清真寺。我们现在有很多的乡老平时不进寺,远离了教门,我们要让他们通过参加婚礼走到寺里来,他们今天能走到寺里参加婚礼,跟我们一块儿诵古兰,听赞圣,明天就可能到寺里礼拜。现在我们西寺礼拜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希望以后有更多的人到寺里过乜帖,让更多的人走近教门。

  梁乡老极富口才,他的讲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旋即,饭厅里一片肃穆,乜帖开始了。

  私下里,梁乡老说,现在呼市的有些穆斯林办婚礼也拜父母、吹喇叭,清真寺的婚礼是对这种现象的斗争,事实证明是十分有效的。两年来,坊上结婚的有六七十对,到酒店去的很少。清真寺每天都有乜帖,最高峰时一个月达到500桌。梁乡老笑着说:“我们的拉人策略也很有效,两年前,西寺礼拜的只有三四十个老年人,现在有一百三四十人,以年轻人居多,男女都有。”正像我们所看到的,清真西寺从早上班达后到晚上虎夫坦结束前一直是人来人往,即使是那些还没开始立起乃玛孜的年轻人也可以在寺里随意地活动。而另一些年轻人,在礼拜的间隙热烈地讨论着教门的事情,关于候昆的,关于宣教的,关于穆斯林社会的现象的,这种民间的群众性的学术活动使我们看到了教门的活力。

  把婚礼的乜帖和筵席搬到清真寺里,最初的缘由是寺里面向社会办食堂。说起食堂,梁乡老,这位丢掉自己的生意,一心要在寺里成就一番事业的汉子十分兴奋:“食堂解决了许多孤寡老人的吃饭问题,也解决了一些人的就业问题。最重要的是,通过这种方式把他们拉到了清真寺里,让他们立起了乃玛孜。”去年食堂一办起来,就解决了13位孤寡老人的吃饭问题,每人每月只收100元,经济条件差的可以随意交,食堂还负责给他们洗衣服。通讯的义务发行员何乡老74岁,是13人中年龄最小的,他的吃住都被寺里包了,寺里还给他一个差事--门房值班。从清真西寺开始,办食堂已经成为呼市各清真寺的共识,到目前为止,已经有4个寺相继开办了食堂。当天下午,在清真大北寺的后院,我们看到两个大餐厅分外热闹,小孩们自由地玩乐,寺里的乡老说这是下午的两个乜帖正在进行。“现在各个寺的食堂每天都排得满满的,呼市的穆斯林到寺里过乜帖已经成了习惯。”

   除了食堂,清真西寺还有自己的石料厂、建筑装修队,还有食品外卖。这是一个正在构建中的产业体系,在这里就业(拿工资)的人有30多个。“我们这也是解决下岗职工就业问题,政府高兴,乡老们更高兴。”梁乡老认为现代社会经济与信仰的关系是血与肉的关系。显然这里并不能明确地分清谁是血谁是肉,但两者之间的紧密关系,梁乡老深有体会:如果清真寺没有自己的经济来源,它就成为坊上群众的负担,那么就会出现一些畸型的现象,谁支援的钱多,谁就在寺里说了算,最恶劣的事态是,清真寺成为有钱有势人的清真寺,腐败也就在所难免。相反,像西寺,尔德节、古尔邦节可以拿出一万元扶危济困,还可以拿出一定的钱资助穆斯林的特困大学生,乡老们家里有事都可以得到清真寺的帮助。梁乡老风趣地说:“有人已经总结好了一句话:有困难找乡老,有困难找清真寺。”连当地的汉族非穆斯林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坊上有一个走西口来的汉民老人,90多岁,孤身一人在外流浪,清真寺每天给他免费送饭,周围的乡老们也给他出乜帖。“连碰见横躺在马路上没人管的酒鬼,汉民们也跑来找清真寺。”听起来有点儿可笑,但清真寺在当地的威信却是不可置疑的。“如果呼市的10个清真寺都行动起来,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力量?”

  “清真寺一要成为穆斯林社会活动的中心,二要切实解决穆斯林群众的困难。”支援梁文厚的理想的与其说是他的商业才能和由此而建立的产业体系,不如说是一种思想家的高瞻远瞩和实践家的务实精神。梁文厚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寺管会为呼市的清真寺树立了一种样板的同时,也为当代的中国清真寺提供了一个模型。它可能不是唯一的,但它确实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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