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玛尼之水

从清真寺出来,主麻礼拜前阿訇演讲的内容还在我的耳畔回响。伊玛尼之水的象征表述真的恰到好处。日常生活中,我们都习惯了用排除的方式来寻求认同,结果是让一些人不开心。

我记得小时候,在穷苦的家乡小山村,有一位村级教师,他有吸烟的习惯。今天看来,那只不过是一种不良习惯,但是当时在左邻右舍的眼里,他已经罪大恶极难以赦免了。当时的回族农村社会是以坚守“念礼斋课朝”为根本的生活系统,吸烟喝酒都是极为少见的,少见而且与宗教与健康与经济与生活与卫生都不利,自然会成为人们极为排斥的对象。那位教师的吸烟习惯,竟成了恶的典型,尽管他为人师表,在为全村的孩子扫盲,甚至把孩子们从村级小学送到乡级小学,后来还出现了几位大学生,县里的干部,大学的教师等等。家里人遇到孩子不孝敬不顺从忤逆等现象时,都会与那个教师有着一定的话语关系。譬如说,那个教师吸烟,已经决定了他将来肯定进地狱,难道你要像他一样吗?为什么呢?孩子不服气地问,因为他每天嘴上都掉一个烟棒子……孩子明白却又狐疑地点点头。当时对待人们,基本上都是一刀切的方式,要么是左,要么是右。在宗教信仰方面也是一样,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违背了要求,完全排除,而且被树立为坏的典型。这样的做法,会使一个人毅然决然地放弃和远离,对于整个宗教和人性理解来说,是不利的。为什么不给一个反省悔过的机会呢?

过去,我们基本上生活在一种封闭的农村社会中,虽然人都是不同的,但是人们的生活都被格式化为基本一致的生活。做点小生意都会被当作投机倒把的年代,对于不同的理解和批判自然是严而又严的。规规矩矩做人,安安稳稳生活的年代,人们提倡一种“好出门不如歹在家”生活,即便受穷,内心的洁净是守住的。生活简简单单,不说人是非,不做害人之事,左邻右舍,彼此知根知底。一家有事,众人皆知,一起行动,互帮互助。在一种共同生活众人监督的生活体系下,过着像从烟囱里嫋嫋升起的青烟一样的生活,悠然而弱欲。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唯有广播和队长是资讯源。清真寺的阿訇每天按照学习的进度和每周演讲的安排,给整个村子传递着精神世界的营养,让活着的人有个希望,有个奔头,有个期待地交待着每一天的日子。外面走一趟的人回来,带着故事带着遗憾,在讲述一个个华丽的经历故事后,最终还是一个答案,外面不方便,还是家里好。我在听两位老太太在讲述自己的丰富经历时一个关于吃鱼的故事。其中一位老太太的表姐生活在城里,给儿子娶媳妇时请她去吃宴席,在这个干旱的地方,不要说吃鱼,就是真鱼也难得一见。她说到饭桌上有真鱼而且她还学会了吃鱼。另外一个老太太极为羡慕地咽着口水说,要是有一天能吃上几口鱼,也算没有白活。

在不愿走动不愿外出的年代,村里人守着自己的根本过日子,在一种极为严格的界限里保护着自己心灵的洁净,维护着良好的名声,过着互相不怎么比较的日子。有一些收成,有几捆一些柴火,再有几亩田和几个听话孝顺的孩子,日子一天天地过,突然有一天走了,几桶水再加几尺白布洗净裹住,平平淡淡地送到坟地,一辈子的历程变为几个孝敬子女每年一次的纪念日和日常生活中遇到某个事情突然想起的几个赞词或者几句玩笑,生活就是这样,这就是生活。

阿訇在演讲时声泪俱下地说,伊玛尼不会丢掉的,伊玛尼就像河里的水,有多有少时。在我们为人处世和践行信仰的过程中,人们过去说,伊玛尼会丢掉,丢了伊玛尼的人不是穆斯林,这么一说,把一些犹豫不决的信仰者给排除了。伊玛尼只有深浅多少的说法,根本不会丢失。我们每个人,活着的人,不管什么民族,什么信仰,都潜藏着一些伊玛尼之水在身上,在回到主道之前,受命于真主的召唤,回到了伊斯兰的道路上,他们自然启动了那些潜藏的伊玛尼之水,在未丢掉性命之前,那些还没有回归的人都有机会,除非一辈子盲目丢命也没有回来的人,在生命气息消失之后,伊玛尼的水也就跟着枯竭了。所以啊回来吧,你们还有伊玛尼,你们还是真主眷顾疼惜的人。阿訇大声地劝导着,我却深深陷入思考和对阿訇新思想的被感动当中,多么睿智想法多么宽仁的表达。在含包与排除两者之间,其实是临界的,而且是一个的两面,这边包括,那边排除。在实现认同与话语传递的过程中,就这么一句简单的改变,把没有信心和自我希望的人给丢失在干枯的伊玛尼河道中,兴许有一天会有流水经过再去滋润也因为内心的伊玛尼之水干枯而不愿再回来。在行将丢失的路上,就这么几句召唤,伊玛尼深处干裂的枯井就是因为这点甘露的滋润而流出甘泉。

生活中对人的劝导也是一样,有时候因为气愤发火而说出一些自己也收不回来的话,伤害了别人,也苦害了自己。认同对于每个人来说,就像潜藏的身份,在不同的场合有着不同的展现。在表述过程中,合适地把听者期待的话传递出来,让听话的人有个合适的尺寸来思考和接受,也给讲话的人一个适合回旋的余地。伊玛尼之水的说法,是一个新时期面临新的信仰转变过程中,特别是人们东南西北大量流动的过程中,保育信仰的一个良策。人,不能给他一棍子打死的做法来劝解,而应该给一个积极接受的路径做引导。

阿訇相信也是想到了这些,也是有着深切感悟的,更应该说,阿訇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确有着切肤之痛,才这样“忍辱负重”地说出这样的话。在人们试探着去喝酒,赌博和剽窃时,信仰的刀锋也在细细地划割着他们内心对养主的惧怕。在流动视野扩大的过程中,曾经在山野中的淳朴也变为城市适应的圆滑,信仰深处的惧怕也因为物质欲望沟壑的加深而试探着去踩线越轨,时间长了,日渐惨澹,远离主道而使伊玛尼之水渐趋干枯。阿訇的说法一定是震撼心灵的,也是挽留的。闻听者,相信内心也会微颤一下,本来不是言他,而阿訇演讲的内容,像触动每个人心弦的手指,轻轻拨一下,再怎么不愿回来的人,都会在旋绕的声音中寻找自己的定位和认同,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继续往回走,阿訇的话像一粒种子很快在我内心深处发芽了,是啊,宽容的方式,其实就是一种接纳,也是推己及人的开放,用一种开放的心态去劝解,相信回归的路上一定人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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