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论:逢“斋月”看伊斯兰教在欧洲的发展

 

       今年的回教“斋月”(Ramadan)从西历9月1日展开,正好碰上儿子们开学的第一天,家中的老四穆罕默德初上国小一年级,我与内人要求他效法前面三个哥哥,从6岁起开始练习“斋月”诫律,日出至日落之间断绝饮食,小穆罕默德在第一天太阳下山前呈现“迷糊”状态,我们怪他凌晨不认真进食。第二天开始他学乖了,知道疏忽饮食的下场。至今迈入“斋月”第22天,感谢真主,全家人封斋平安。

        “斋月”与“朝觐”是每年伊斯兰教的两大盛事,全世界12亿的穆斯林都在Ramadan这个尊贵的月份里,自动自发地回到了真主开设的集训班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心灵与身体的“进厂维修”。封斋对于身体而言有排毒的良效,“斋月”里加长的礼拜有助于强化体力与意志力,“斋月”鼓励朗诵古兰经则有助沉淀心思与心灵启发,“斋月”里鼓励施散金钱则在提醒穆斯林勿忘穷苦之人及勿当守财奴。

        这是我们一家人在欧洲度过的第四个“斋月”,每天日落的一刻,全家人围坐餐桌前,享受着对于封斋人而言比米其林3星级餐厅还要更美味的水与食物。白水流过干渴的喉咙,食物进入了空荡的肚子,我想像着欧洲超过4千万的穆斯林也跟我一般,正享受着真主的恩典。

        2005年我们一家人初到比利时的第一个“斋月”,总部位于英国伦敦的Islam Channel开播未久,此后数年,这个卫星频道成为斋月里的良伴之一。每天在西欧的“开斋”时间正好是圣地麦加的“宵礼”时间,我们一边进食,一边观看Islam Channel现场直播麦加“大清真寺”(中文又译“禁寺”)近150万人同时礼拜的壮观画面。根据沙乌地阿拉伯政府的资料,每天在“禁寺”内外开斋的人数达100万人,沙国政府在那短短15分钟的开斋时间里提供500万颗椰枣及200万瓶Zamzam圣泉水供开斋客享用,每日开斋花费达美金26万元。

        “斋月”是十足心灵与体能的训练时刻,封完一天的斋之后,我会在每天晚上前往位在欧盟总部附近的布鲁赛尔大清真寺参加夜晚的“宵礼”,礼拜时间长达1个小时15分钟。清真寺内外拥挤情况可以水泄不通形容之,比利时警察经常站岗在清真寺外,虽名为维持秩序,实则是否在监看这群“狂热份子”则不得而知。

        身处在以基督教为主要信仰的欧洲,作为少数族裔的穆斯林,我也很自然地会去关注这个与伊斯兰系出同源的宗教在欧洲存在的状况。前来欧洲的观光客可能会发现,城市中著名的观光景点几乎少不了教堂,此固然展现文化遗产之优美,然而其中透露欧洲核心价值的衰落,不知道欧洲人可曾把信仰流失这事当作危机来看待?教堂是信徒心灵寄托之场所,上教堂礼拜人数之多寡则客观地能代表宗教在社会上所能扮演心灵指导力量之强弱,欧洲的教堂所呈现出的特点似乎是:观光的功能大过礼拜的功能、上教堂礼拜的人数日减、礼拜者老年化倾向严重。反观伊斯兰教在欧洲的发展,一些客观的现象和统计数字,可能令欧洲各国政府“忐忑不安”。

 

        英国

        英国穆斯林大多数为外来移民,最早可追溯到1869年苏伊士运河通航后,叶门的阿拉伯人大量来英,其后印度、巴基斯坦、赛浦路斯、巴勒斯坦、非洲及其他阿拉伯国家人民因政经因素纷纷涌入,至今穆斯林人数超过160万人,大小清真寺数目达500座。英国穆斯林数目成长之迅速、伊斯兰活动之多元与亮丽,堪为欧洲其他地区之表率,但在2005年英国伦敦恐怖攻击事件后,造成英国政府与民间对伊斯兰持续扩张之担忧。

        由于穆斯林数目的增加,根据英国电讯报9月15日的报导,英国已经在1年前悄悄设立了5间“伊斯兰教法”法庭,它们和传统英国法庭有同样的强制执行权。事实上,就在今年初,英国国教坎特布里大主教威廉斯在提出英国必须接受部分公民奉行“伊斯兰教法”的谈话时,还曾引起轩然大波。

        英国政府在2007年做了一个有趣的调查,在当年底前,“穆罕默德”可能超越“杰克”成为英国新生婴儿取名首选。去年英国新生儿有5991名男童叫“穆罕默德”,有6928名男童叫“杰克”,第三名“汤玛斯”有5921人,第四与第五名为“约书亚”与“奥立佛”。此一取名现象不仅发生在英国,比利时统计部甫在本月上旬公布,经分析去年首都布鲁塞尔新生儿名字,使用最多的名字是“穆罕默德”、“阿敏”跟“阿尤布”,这三个都是穆斯林名字。

        说起英国人皈信伊斯兰教,较受人瞩目者可略提两位,前者为Yvonne Ridly女士,她在2001年担任英国《星期日快报》记者时,潜入阿富汗贾拉拉巴德地区,遭塔立班部队逮捕,在10天监禁之后获释,她回到伦敦之后,阿富汗的经历使她难忘,开始阅读古兰经和伊斯兰知识书籍,最后皈信伊斯兰,目前是英国伊斯兰社区活跃成员;后者是Cat Stevens,在成为穆斯林之前,他是英国流行音乐界的超级巨星。还记得我年轻时代熬夜读书时,警察广播电台凌晨女士主持的“平安夜”是我夜读的良伴,每天子夜一过,千篇一律播放旋律动人的Morning has broken,数年之后我才知道这位出生在基督教家庭的大明星,在历经从基督教、东方神秘宗教中探询真理不得后,最后皈信了伊斯兰教,他在如日中天之际毅然抛弃了五光十色的舞台,多年以来一直是伊斯兰世界的积极参与者,他在伦敦创办了多所伊斯兰小学及中学,但也由于他积极地参与国际间的伊斯兰活动,美国曾经在2004年以安全理由将这位已经踏入缅因州机场的穆斯林兄弟遣返英国。

 

        法国

        法国是欧洲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国家,大约有六百万,主要是也是外来移民,法国与其他欧洲国家一样出现基督信仰流失现象,许多法国人自愿选择了伊斯兰。据法国人口调查部门统计,从上世纪50年代迄今,至少有五万法国本地人成为穆斯林,目前则每年至少有3000名法国人皈信伊斯兰。

        谈到法国人皈信伊斯兰,2008年法国国家足球队“蓝衫军”(Les Bleus)23名球员中就有9名穆斯林,其中锋头健者当属效力于德国Bayern Munich队中场的Franck Ribery,他是在某场与瑞士队比赛的发球前做了一个穆斯林捧手祈祷的动作,而被记者发现这个白人球星竟然皈信了伊斯兰。Ribery被记者追问后表示,归信伊斯兰是因为认识了这个真理,信仰是他个人的私事,所以不愿公开;此外他认为多数法国人对伊斯兰有错误成见,他们既不愿尝试了解伊斯兰,也不希望更多的法国人成为穆斯林,偏见极深,这是他保守个人信仰秘密的第二个原因。

        除了Ribery之外,Eric Abidal也是法国队的明星球员,这个Barcelona队的后卫在5年前皈信伊斯兰,他给自己取了Bilal的穆斯林名。Abidal被认为是法国联赛中的最佳后卫,他说伊斯兰的信仰激励他毫无保留为球队效力。

        蓝衫军还拥有一位重要的穆斯林球星—前锋Thierry Henry,他从英超兵工厂队转到巴塞罗纳,转会费达1610万英镑。亨利经常鼓励人们阅读古兰经及伊斯兰书籍。有“魔术师”之称的亨利两次被提名年度世界足球先生,他曾带领法国国家队获得1998年世界杯冠军和2000年欧洲杯冠军。

        今年8月法国四十多位主教在巴黎召开一项主题奇特的研讨会—“为什么清真寺人满为患而天主堂内冷冷清清”,主教们共同研究伊斯兰的教育和社会影响,并与法国传统的天主教做对比,法国人口中天主教徒超过80%,但很少有人经常进教堂,反而是人口不足10%的穆斯林,多数在星期五去清真寺参加聚礼。若是天主教堂与清真寺同在一街为邻,两边出现明显反差,天主堂门可罗雀,而清真寺殿内经常爆满。使多数主教费解的是,今天法国穆斯林多数是年青一代,他们在法国出生、学习,与法国年轻人一般生活在物欲横流的世俗社会,而他们却与基督教青年有迥然不同的宗教感情。穆斯林青年多能保持一天五次的礼拜,对于清真寺的向心力极强,他们之中会说阿拉伯语者占少属,但他们热爱伊斯兰。全法国有1500个穆斯林礼拜场所,大多空间狭小,被法国人戏称为“地下室清真寺”,但所有礼拜场所在星期五都爆满,许多人站立在清真寺门外的街上礼拜,附近的商家、居民都有意见,有些旅行社不放过商机,专门在星期五带领旅客观看“穆斯林满街礼拜”的法国奇观。

 

        德国

        在德国,从2004年6月到2005年6月,有超过4000名德国人皈信伊斯兰,这比前一年的统计要多出4倍。过去德国人皈信伊斯兰甚为罕见,多半是德国妇女嫁给穆斯林后,才会信奉伊斯兰教,但最近几年情况出现变化,很多原本虔诚的基督徒皈信伊斯兰。

        就在不到几天之前的9月21日,德国极右派团体“为了科隆”邀集欧洲各地约300名代表,计划在科隆市举行反伊斯兰教会议,主题在批评欧洲伊斯兰势力的日益扩大,以及一座欧洲最大的清真寺将在科隆兴建。这项“反伊斯兰会议”遭遇约4万名科隆人游行反对,他们高举“我们是科隆人─消灭纳粹”的标语,聚集在富有盛名的科隆大教堂前,高呼穆斯林与非穆斯林在欧洲和平共存,德国政府与科隆市政府都支持如此的主张。

        对于穆斯林而言,固然乐见伊斯兰在欧洲的茁壮,但欧洲各国政府与民间对于伊斯兰发展的莫名恐惧,也令人对于一个存在多数人心中却又不便于公开讨论的议题划上一个大问号—“欧洲究竟要如何面对势力日益扩大的穆斯林?”。我个人观察认为,欧洲人对于伊斯兰教的“恐惧”在于这个宗教信仰者的“量与质”。如前所述的客观现象,欧洲穆斯林人数因为高移民、高出生率及皈信者日增等方式而成长迅速;而穆斯林对于信仰的执着,更是非穆斯林所难以理解的,以我所在的比利时而言,清真寺里礼拜的年龄层以青、壮年占大多数,一个宗教若失去了年轻人的支撑力量,焉能看到这个宗教的生机与生气,而欧洲清真寺里展现的活力,用“沛然莫之能御”形容并不过份,正是这股力量,使得许多欧洲政府选择以禁止扩建及禁止增建清真寺方式,作为防堵伊斯兰扩张的办法,德国伊斯兰协会Ali Kizilkaya形容的“盖座核电厂比盖座清真寺还要容易”似乎并不夸张。这种畏惧清真寺高耸尖塔的情形在英国、法国、瑞士、荷兰、希腊、意大利和奥地利的许多城市不时发生。由于禁止清真寺扩建及增建,以致于每星期五的聚礼日,穆斯林从清真寺内“满到”外头的街上礼拜,这种在马路边集体礼拜的场面让欧洲的政府与民众“更加恐惧”。在“允许增建清真寺”与“任令穆斯林在路边礼拜”两者之间究竟应该选择何者,实在是令欧洲人左右为难的题目。

        然而,伊斯兰与穆斯林果真是如此令人畏惧吗?一个以“和平”为名的宗教(按,Islam这个字的阿拉伯文原意为“和平”),岂会容许将暴力纳为教义,而这个宗教的律法更是处处要求他的信徒遵守规范极细的仪则,大方向包括命人行善、止人作恶、禁绝说谎、严避偷盗、公平待人、救济穷苦、善待孤寡、保护妇女、慈爱老幼、谦虚节俭、鄙视吝啬、饮食清洁、不出恶言、、、、,如此一个“叨叨絮絮”的宗教,即便他的教徒只能完成30%的宗教规范,也可以为整个社会风气带来极大的助益。若是真心为了人类社会的永续生存和道德传承,欧洲人实应开明接纳伊斯兰的发展。然而回顾近代历史,大从殖民主义扩张、两次世界大战发生、纳粹残暴屠杀、国际政治你争我夺,小至两性关系紊乱、家庭婚姻破败、人伦惨剧不断,欧美经常扮演始作俑者的角色,如此一个时时将“人权、自由、民主”拿来当口头禅的族群,凡是逆其道而行者,多被划入“违反人类文明”的行列中。西方社会的任何负面事件,主其事者可简单的由其个人承担罪责,然而任何一个穆斯林的负面行为,却往往要整个伊斯兰来背负责任。穆斯林也是血肉之躯,穆斯林为恶则其信仰背景被放大凸显,为何却从没有人去追究希特勒或西方社会任何作奸犯科者的信仰(包括无神论在内)?究竟西方世界是带领人类社会走向文明或走向颓废衰败,实在值得吾人深思的题目。

        本文完成时,正逢“开斋节”来临,穆斯林在经历30天的洗礼之后,欢天喜地互道恭喜,我与家人在9月30日的清晨前往布鲁塞尔大清真寺参加“聚礼”,阴雨天气丝毫没有减损穆斯林佳节的欢愉,“真主至大、真主至大”的颂念声响彻清真寺内外,欧盟总部周遭的交通因为纷沓而来的穆斯林而打结,我心里想着:欧洲究竟要如何面对势力日益扩大的穆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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