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国天主教徒到穆斯林学者

作者:努哈•敏•克勒
译者:rihmanumyf
校对:七度

努哈•敏•克勒:是一位美国穆斯林翻译,伊斯兰法学专家。1954年他出生于美国西北部,在洛杉矶芝加哥大学和加利福尼亚大学主修哲学和阿拉伯语。他于1977年在开罗爱资哈尔大学皈依伊斯兰,之后在叙利亚和约旦研习伊斯兰经典学科,圣训、莎菲亦和哈乃菲法学,法学原理学和信仰学,学习生活直到1980年。他的英文译作«旅行者的行为指南»(1250页,圣训集,1991)这是首部欧洲语系的伊斯兰法学著作,并得到了爱资哈尔大学这所穆斯林世界最古老的高等学府的认可。他同时拥有叙利亚和约旦谢赫称号,即为伊斯兰法学权威。 

我于1954年出生于美国西北部的乡村,我从小生活在罗马天主教家庭。

在我的童年时代,即使周围有比之更真实的现实社会,我依然对教堂所提供的精神世界毫不怀疑,但是随着我渐渐长大,特别是我进入天主教大学后,我阅读的经典越多,日渐对我的信仰,从精神到实践的都产生了很多疑问。

其中一个原因是自1963年的第二次梵蒂冈大公会议以来,天主教礼拜仪式和宗教典礼的频繁改动让一般信徒觉得教堂没有一个严格的标准。另一方面,牧师强调礼拜的灵活可变性,但这对普通的天主教徒而言犹如在黑暗中摸索,产生混乱。上帝从未改变,人类灵魂的需求也未曾改变,也没有来自天国的新的启示,然而我们却在不断的改变,周复一周,年复一年的,增加、删减、从拉丁语转换到英语,甚至引入吉他和乡村音乐。因为教徒们从来都是静听点头,牧师们也就一遍遍的复述。为追求适应却丢失了许多确信的经典,以至于最原始的经典所剩无几。

第二个原因是对很多教条难以理解,例如三位一体说,在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位牧师或普通信众给出令人信服的解答,神学委员会经商讨达成了基本解释,即在天国掌管宇宙的天父,拯救世人的天父之子耶稣基督和以白鸽的形象出现且相对较弱的圣灵为一体。我记得曾想结交一个特别的朋友,他能处理我所有和其他朋友间的生意上的事,每次业务完成后,他有时虔诚的向上帝祷告,而有时又向耶稣或圣灵祷告,后二者总也是在他的祈祷物件。后来我认为上帝一定也掌管后二者,而这三位一体的学说就是我理解天主教教义和基督神学的最大障碍。而且,在每个细节上产生了人性和神性,有限性和无限性的明显的矛盾。耶稣也是上帝这一点,无论在我童年时还是后来,我记得我从未正真相信过。

另一个疑问就是教会经营后世赎罪卷买卖,这是在教唆教徒们自我放纵,只要交一定的钱购买赎罪卷,自己若干年的罪行即可得到赦免,这种虚假的教义拉开了马丁路德发起的宗教改革的序幕。

我也记得曾期望有一部神圣的经典,它包罗万象能给人们的生活提供指导。在一个耶诞节我得到了一本精装版圣经,但我在阅读的过程中发现章节松散,缺乏连贯性,这很难让人想到把他的生活方式建立在圣经的基础上。后来我才明白了基督徒解决实践中遇到的问题的方法,即新教徒通过创建自己学派的理论,强调自己教派的教义而轻视其他教义,而天主教只提及他们的经典,忽略其他。一些经文似乎缺乏一些圣神的经典的特质以至于无法让人视其为一个连贯完整的体系。

大学学习生涯

我在大学主修哲学,这也让我懂得无论是谁宣扬的真理我们都需要追问两个基本命题:他所传达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和如何获得真理?当我对我的传统宗教追问这两个命题时,我却找不到答案,此时我意识到基督教已经从我的心中溜走。此后,我便开始了或许西方青年们也不陌生的探寻的过程,在这个无意义的世界寻找活着的真正意义。因为那些哲学家我丢失了我原来的信仰,但我需要信仰,自那时开始我知道我寻找的不仅仅是一种哲学学说,而是一个完整的哲学体系。

在个人层面上,伟大的悲观主义哲学家亚瑟 • 叔本华抨击基督教的措辞激烈的文篇,特别是«道德系谱学»一文,使我对从一神论信仰的传统到细节解析的形式的认识受益匪浅。他从世界的本质中分离出了表像的概念(例如,万能的神在十字架上的自尽就是一种奇异的表像),对此我已不再相信,但深刻理解了以下独立的三点,即上帝是存在的,上帝创造了今世和人类并降世了他期望的行为指导,在后世上帝将会以个人在今世的作为做出审判,并给予永恒的奖赏或惩罚。

我阅读了早期的古兰翻译版本,那时我对古兰只是勉强欣赏,对古兰所提到的那些基本概念的纯粹性仍徘徊在不可知论边缘,即使这些概念是人为提出的,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本真的宗教表达。我考虑到作为文学专着,古兰翻译版本因销售因素,或许会失去原有的精神,导致一些和其主题思想明显相反的翻译,而我知道阿语原版古兰在众多人类宗教经典中因其语言优美和雄辩而被得到广泛的认可,我热切渴望学习阿拉伯语,阅读古兰原作。

一个学校假期,我步行在麦田间的土路上,看着红日西沉,忽然灵感一闪,想到难道这不是时间对独一的主宰的类似鞠躬的崇拜吗?但这绝不是靠自己去理解全部细节的迹象,而是一闪而过的奇异想法,或许这便是我意识到无神论的虚假的开端。当我转学到芝加哥大学时,一些困扰着我的问题仍伴随着我。在芝加哥大学,我学习伦理学认识论,徜徉在众多哲学家阐述道德审判是如何运转这一无意义的哲学命题的著作中,在我们那个时代这既是一个个人命题也是一个重要的哲学命题。

和渔夫共事

因芝加哥大学的学费很贵,而我需要自筹学费,暑期我在西海岸找了一份跟着渔船到阿拉斯加捕鱼的兼职。为了赚钱,我在这儿兼职了八个学期,大海以它自身的光亮成了我的又一所学校。我在渔船上结识了各色人,也见识到了风、水、风暴和雨的巨大威力,同时感到了人类的渺小。摆在我眼前的这一切就像一本巨著,而我和我的同事们仅认识到与我们的工作相关的片段,即在规定的时间内尽可能多的捕捞到鱼,然后卖个好价钱这一目标,很少有人知道如何把这一切作为一个整体来阅读。有时候遇上海浪,升起的海浪就如一座山,船长就牢牢掌握着方向盘,我们的船首前一分钟猛地冲上碧绿的海浪尖端,下一刻便到达海浪底端,在到达下一个浪尖前冲向天空,如此随着海浪反复颠簸。

有时候,渔船沉没,渔夫也葬身大海。我记得在我们附近另一艘船上工作的一名渔夫,他做和我同样的工作,在海底撒网。他总微笑着蹚水从甲板高处撒网,然后到船尾整理好网线为下一步的工作做准备。几周后,他的渔船在出海打鱼时遇到风浪,被打翻,他在收网时被淹没。我在梦中与他只相遇过一次,他依然站在船尾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我们生活中震撼人心的情景,如风暴,垂直高出海平达几百尺耸立如悬崖绝壁的海浪,冰冷、潮湿、疲劳,工友们间或的伤亡都给我们中的大多数人留下一些印象。第二年我在芝加哥大学求学时这些情景不时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在研究哲学道德体系时我开始明白过去哲学体系对人们的道德和防止犯罪方面并没有起到显著的作用,并意识到在未来用道德体系来达到这个目的的希望很渺茫。对比研究了不断随着历史而演变的不同时代的人类文化体系和社会,及很多智者所宣导的不同道德相对论,我发现所有的人类文明就像地球上存在的农作物,当种子和土壤丰富时,破土而出,有其茁壮繁荣的时期,也有其枯萎衰退期。因为从来没有一种道德价值观靠其自身的优势能够跨越不同文化,发挥作用,而反省则又导致了极端怀疑论。

我开始重新评估我所熟悉的哲学家

和叔本华一样我认为受教育越多,能培养出更为优秀的人才。但是在大学里,人们为争取来年的科研基金赞助而不惜串通伪造实验资料;那些所谓学识渊博的学究甚至不愿意允许录制其演讲,因为怕其同行竞争对手超越自己的研究,对其出版物提出异议;教授们只知道在自己的课程纲要的长度上相互竞赛。

那些我所熟悉的平凡,质朴的道德价值观在这已经世故化的大学里,似乎只存在于大学新生中。若你嘲笑那些满载而归的渔夫们不断来回穿梭在众人面前是为了让大众明白他们在水下的工作如此繁重,但在表面看来好似为捕获更多的鱼儿而忙碌。那么对那些博士水品仅表现在其著书立说方面的人我们又有什么看法呢?我发现他们的知识并未提升他们的人格,这往往也是优秀的人才从来不会出自尔虞我诈的社群中的原因。

我常怀疑自己能否如前人那样在哲学这条路上走的更远。虽然哲学让我了解了我的宗教-基督教的缺陷,并给我拓展了更真实的视野,但对人生的重大命题仍未给出解答。此外,我总感觉这一切多少都是相互关联的,但我不知道我们的传统知识似乎不再认真追寻自我认知是导致这样的结局的原因还是结果。无论我们扮演什么角色,哲学家、渔夫、清洁工还是国王,当然不包括那些虚拟的戏剧角色,大家都在勤勉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直到最后的演出后被人替换,我们到底是什么呢?

 

接触伊斯兰  

在这个思想的十字路口,我读了大量的伊斯兰著作,其中有一些是赛义德•侯赛因•纳赛尔的作品,他认为西方社会今天出现的很多问题,特别是环境问题,都是因为人们丢弃了宗教告诉我们的来自造物主的智慧,宗教都告诉我们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上帝创造的大自然中的被造物之一,我们应该去认识和敬畏造物主。若没有这样的认知,商业式的开发应用越来越高效的技术消耗自然,破坏了地表环境,而自己的内心却愈发空虚,因为人们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存在或自己的行为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我也同意事实的确如此,但是这又引出了天启宗教的真理性这一问题。地球上每样事物,所有的道德和宗教体系都处于同样的地位,除非你能肯定其中之一的真理来自更高层次的启示,则其客观性、权威性及道德律法才能有保证;否则,各家的观点各有利弊,我们仍停留在为各自的利益而争论不休的状态,因而也就不会有哪家学派的客观性强大到足以击败其他弱势流派。

我还研读了其他伊斯兰著作,如蒙哥马利瓦特翻译的著名伊斯兰神学家,苏菲集大成者安萨里的《迷途指津》,其中的一些章节让我很受启发。安萨里人到中年便开始不断地质问和怀疑,最后发现在今世除了天启的预言,再也没有任何光亮能照亮真理的坦途,这一点与我的哲学探求原则非常一致。在黑格尔看来,智者通常是那些凭藉神的启示对善与恶给出权威解答的使者。

我也阅读了亚瑟•约翰•阿柏力的古兰经英译本,回想起我早期的心愿就是得到一部神圣的经典。即使是古兰翻译版,穆斯林经典从字里行间所体现出的优越性远在圣经之上是很明显的事,好像把真实的神的启示和我模糊听说的人生搁置在我的眼前。古兰以其高贵的姿态,力度,不可逆转的结局,离奇的方式预言了无神论者的中心论点并辩驳了他们的观点。古兰明白的阐述了造物主和人的属性,启发了人对造物主的敬畏精神,人类的团结以及人们在社会经济生活中应该遵守的公平公正。在芝加哥我开始学习阿拉伯语,在完成一年的学位学分的语法学习后,我决定休学自费去开罗学习一年,来提高我的阿语水品。同样的,追寻更高层次知识的渴求也促使我在第三学期渔夫兼职后,我前往中东求学。

在埃及认识纯粹的一神论

在埃及,我经历了我认为带我进入并思考伊斯兰的很多事件,即就是纯粹的一神论信仰在其信徒身上的明显标志,这也比以前我所遇到的任何事给我更深刻的启迪。我在埃及遇到很多穆斯林,有好的和不好的,但所有人受他们经典指导的感化程度比我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的人们更深远。至此已经过去15年了,我已不记得所有的事,甚至他们中的大部分,也许这些我能回忆起的人们足以说明他们带给我的影响。

其中一个是在我经常散步的尼罗河边的Miqyas花园遇到的男人。我碰到他时他在一小块纸板上礼拜,面朝尼罗河,我本想从他前面经过,但突然我自动停了下来,绕到他身后,意在不想打扰到他。我在走前盯着他看了片刻,注意到一个人沉浸在和上帝的交流而忽视了我的出现及我对他和他的宗教的瞩目的眼光。我想到,这当中一定有一些非常高尚,而对来自西方的我而言又非常奇异的事实,在西方人的认知中,在公共场所礼拜只是一种对宗教的亵渎行为。

另一个是一位在Khan al-Khalili附近和我打招呼的中学生,我讲阿拉伯语,他讲英语,他想告诉我伊斯兰,我们一起穿过市区到Giza步行了几里,一路上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我解释伊斯兰。当我们分别时,我记得他说他会为我祈祷期望我能成为穆斯林。

还有一位住在开罗的叶门朋友,在我请求他帮助我学习阿拉伯语时,送了我一本古兰经。我的房间没有桌子,我通常坐在椅子上读书,我习惯把书都堆叠在地板上。但当他看到我把古兰经也堆放在那里,就静静地弯腰捡起来,这都是出于对古兰的尊敬。这一幕让我影响深刻,因为我知道他并不虔诚,仅仅因生活在这里受到伊斯兰的薰陶。

还有一位是我推着单车行走在尼罗河对岸的通向Luxor.的泥泞小道上时遇到的一位妇女。我全身布满灰尘,衣服也有点破旧,而一位走在前边的老妇人从头到脚裹着黑袍,没有任何言语,甚至没看我一眼,她就径直在我手中塞了一枚硬币,由于太过突然,惊吓之余我把硬币掉落在地上。等我反应过来捡起硬币时,她已经匆匆走远了。因为在她看来我很贫困,即使我的外表明显不是穆斯林,除了她和她的养主,她没有任何企盼的给了我一些钱。这种行为促使我对伊斯兰思考了很多,因为这样的行为必然有其内在的驱动力。

寻找终极真理

我在埃及学习阿拉伯语的那几个月,还有很多事引起我的思考。我发现自己常在思考一个人必须要有一种信仰,而伊斯兰对穆斯林生活的影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坚信而高尚的生活目的和灵魂的慷慨是我在其他宗教,包括无神论对其信徒的影响中从未找到过的,似乎穆斯林们拥有的比我们更多。

基督教肯定也有其优势,但似乎还掺杂了一些自相矛盾的问题,而我发现自己因伊斯兰的全美及其完美的表述越来越倾向于伊斯兰。我一直追寻的来自早期哲学问答集的第一个命题我们为什么被创造?在求知,爱,侍奉上帝这几个答案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原因。在我不断寻找的过程中,我发觉伊斯兰对这个命题提供了最完善,也最容易让人理解的解答,而且这些都体现在我们日常的行为实践中。

    对于今天穆斯林在政治方面所面对的衰弱局面,我不想简单的把这托辞于伊斯兰或者说伊斯兰在当今世界各类意识形态中处于劣势,只把它视为人类历史回圈中的一个低潮阶段。13世纪,蒙古部落从中亚草原横扫到穆斯林的心脏地带,夷平城市,杀人如麻,重创了伊斯兰文明,是外族霸权欺凌穆斯林土地的明证。之后在安拉的意欲下,命运的定数促使奥斯曼帝国崛起并以其震撼的政治势态屹立于世几个世纪。历史告诉我们,当代穆斯林真处于一个为另一个新的历史性的伊斯兰文明的诞生而努力奋斗的交叉口,只要我们有这样的举意,现实一定会朝着好的方向改变。

有一天,一个开罗朋友问我,你为什么不成为穆斯林?我发觉安拉早已在我的内心植入了渴求伊斯兰信仰的意愿,而伊斯兰信仰从最简单的心脏到复杂的思维丰富都充实了穆斯林。任何人并不是经历了思想和意志的思考斗争便能成为穆斯林,而是安拉的恩典加上最终的理性的分析思考,引领我于1977年在开罗进入了伊斯兰。

难道信士们以为时间还未到,故他们的心不为安拉的教诲和他所降示的真理而柔和吗?他们不可以像曾奉天经的前人们那样,经过长时期后,他们的心就变硬了,他们许多人是犯罪的。你们应当知道安拉是使已死的大地复活的,我确已为你们解释了许多迹象,以便你们明理。(古兰57:16-17)

【来源:本文是作者自述的精简版,发表在http://masud.co.uk/ 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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