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从两个方面来讨论这个话题,一方面是要指出伊斯兰教义所包含的一些重要思想,以及对思想发展所产生以及持续产生的影响;另一方面要指出伊斯兰思想传入欧洲,以及该思想对启动西方的思想和文明复兴的程度。
第一,思想层面
总论
大家知道,伊斯兰为穆斯林群体提供了激发思想运动的必要条件,而这种思想运动也切实发生了,并在整个穆斯林地区呈现出一派繁盛之势,各种文化在其中争芳斗艳,广为传播,伊斯兰思想与各种文化相互作用和影响,穆斯林对任何一种文化从来不为了拒绝而拒绝,而总是遵循一个“古兰经法则”——“至于浮渣,则会荡然无存;至于有益于人类的,则会留存于大地”[1]。这也就意味着对任何有益的事物都可以采纳,对消极无益的事物则加以拒绝。使者穆罕默德也说过:“求知,对于每个男女穆斯林而言都是主命”。“智慧,是信士的遗失物”!也就是说,只要是信士所认可的事物,无论在任何地方发现,都可以为我所用。这一句话成为了一盏指路明灯,为人们照亮了通往无限的认知之路。
《古兰经》在很多明晰的经文中也抬升了学者的地位,所下降的第一句经文就对知识给予了强调,《古兰经》把学者称为是最为敬畏安拉之人,因为他们知晓创造之哲理,明白宇宙之奇妙,清楚造化之完美,认识主宰之伟大,伊斯兰还把学者的墨汁与烈士的鲜血加以相提并论。
伊斯兰为提升思想所奠定的基石,并非仅仅只是理论性的,而是一些切实可行的方法和步骤,并在伊斯兰社会结出了累累硕果。伊斯兰地区的哲学和哲学家们,表现得心胸最为开阔,思想也最为包容。如果说曾经有某位穆斯林哲学家遭受过迫害的话,那一定只是因为政治的阴谋,伊斯兰从来不刁难哲学,也从来不故步自封。伊斯兰教义能于直面人类的所有思想和文化,只要有人能够理解到其原理和精髓,就从来不会对其谈之色变,伊斯兰教也未曾像欧洲的中世纪那样——设置重重障碍来阻拦自然科学的研究,而穆斯林学者在这些方面所取得的任何成就,伊斯兰始终都是其坚实的后盾。
此外,我们可以从《古兰经》中发现大量的证据,为我们证明它所激发的无限思维能量。
第一,《古兰经》如实而准确地罗列出反方意见,然后以合乎正确逻辑和规则的方式进行果断反击。指出多神教徒、光阴论者、唯物主义者、昧信者和伪信士们的观点,随后以确凿无疑的证据和掷地有声的论证加以回应。譬如,昧信者们否认死后复活的时候,他们这样说道:“那只是我们现实的生活,我们死和我们生,只是光阴毁灭我们而已[2]”,《古兰经》随后这样说道:“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仅仅只是臆测而已[3]”。由此看出,《古兰经》把“知识”和“臆测”加以了区分,这也是要求我们对一些判断必须进行检测,对判断的依据加以确认,这其实宣导的就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批评”方法。
《古兰经》警告对一些人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妄作判断,以免陷入错误和自相矛盾。其中这样说道:“你不要顺从你所不知道的事情[4]”。当卡菲尔们声称天仙是真主的女儿时,《古兰经》针对他们的妄言这样说道:“难道他们曾见证了真主创造天仙吗?他们的见证将被记录下来,他们也将被审问[5]”。在此,《古兰经》想告诉他们:你们所妄言的这种思想,如果是正确的话,一定要建立在观察和见证的基础之上,而这两大基础——观察和见证——就是正确的知识和认知方法。
第二,《古兰经》给我们讲述了先知伊卜拉欣与其民众的故事,以及在他和他们之间关于主宰而展开的理性论辩,这种论辩就包含了以一种蕴含在一系列精妙逻辑中的理性证据,让理智去讲述这些证据,从而得出结论,也就是最终获得故事的开头所指出的那种“坚定信念”。“就这样,我让伊卜拉欣看到了诸天与大地的国权,以便他成为是信仰坚定者[6]”。
伊斯兰文明在哲学领域,涌现过大量声名显赫的思想家,像肯迪、法拉比、伊本·西那、安萨里、伊本·巴哲、伊本·图菲尔和伊本·卢世德等,在西元第九和第十世纪期间,在穆斯林们当中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理性运动。
当穆斯林把希腊哲学引入阿拉伯世界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了他们有能力对其进行消化和增补,并对其中不足之处作出评论;同时他们也清楚地意识到,哲学思想是一种发展的思想,而不是一种僵化的思想,正如艾卜·拜克尔·纳兹(西元864-925)所指出的那样:“哲学建设,是历代人共同参与其中的一项伟大建设,每一代人都为其注入新鲜事物,并为后人铺平道路。没有任何一代人敢对哲学提出最终定论,否则的话,思想一定会出现僵化不前,并注定会短命夭折”。
在其它诸多领域,伊斯兰理性也显得异常突出。我们看到,穆斯林从无到有发明了代数学,该门学科在西方语言中一直是以阿拉伯名称命名,他们还给西方带去了阿拉伯数字,并增加了“零”这个数字概念,这在数学领域可谓是引发了一场真正的革命,在数学领域的一位穆斯林学者——花剌子模(卒于西元847年)还创立了对数。
在此我们并不想对伊斯兰理性在各个学科领域的创新进行逐一统计,这个领域恐怕也很难进行完全统计;同样,我们在此也不是歌功颂德并咀嚼那美好的回忆,而只是想强调一个事实:伊斯兰教义为伊斯兰理性提供了这种独一无二的开创之举。在那之后,通过始于十二世纪的各种翻译而传入欧洲,并在那里引发了新的觉醒,欧洲那些公正的历史学家们对此都供认不讳。
下面,我们将列举伊斯兰所提供并对思想和文明发展有着绝对影响的一些重要思想,在此我们仅列举三个方面的例子来进行说明:一,创制原则,或者也叫独立理性原则;二,综道思想;三,伊斯兰的历史观。
创制原则
伊斯兰强调了“认主独一”和“使者封印”两大思想,这也就意味着超越了理性范畴,在圣品结束和启示中断之后,在所有明文未曾涉及到的地方,理性就要寻求于自身,并坚信自身的能力。因此,《古兰经》不断地呼吁运用理性和经验,观察宇宙,了解前人的知识,把这些作为是人类认知的重要来源。
由此看出,那里还有着很多重要而可行的步骤,伊斯兰以此来促使思想的进步,并推动生活的持续发展,这些步骤中就包含了创制原则,也就是依靠思想来对教法律例进行演绎,这就是穆斯林理性研究的开始,在《古兰经》的阴翳下,这种创制得到了发展,伊戈巴尔(卒于1938年)曾就把“创制”称为是伊斯兰建设中的“动态法则”。
伊斯兰的包容还延伸到不断扩大理性在没有明文涉及到的教律领域的范围,允许它依赖于自身,给予鼓励和推动,并强调了一个伊斯兰法则:当创制者在创制的时候,如果错误了,将得一份的回赐;如果正确了,将得两份的回赐——圣训。由穆尔兹·本·嘉百乐传述:当先知派遣他为叶门的长官时,他对其说道:当你遇到判案时,你怎么判决?他答道:我以真主的经典判决。他说:如果在真主的经典中没有发现呢?他说道:那么以真主使者的圣行判决。他说:如果在真主使者是圣行中没有找到答案呢?他说:我进行意见创制。然后先知同意了他的做法,并对他的正确理解给予了赞赏。
在丰富穆斯林的法学研究,并快速地为伊斯兰早期出现的一些史无前例的问题作出答覆方面,创制原则都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由此而产生了著名的四大伊斯兰法学主张,直到今天为止,伊斯兰世界都坚守在这四大法学主张的教义之上;同样,创制也导致了哲学的出现,教法原理学就相当于是伊斯兰的立法哲学,而第一个创立该学科的就是伊玛目莎菲尔,而这正好也发生在伊斯兰思想受到希腊哲学的影响之前。
就这样,穆斯林在遇到没有明文说明的一些问题时,往往都诉诸于理性,这是伊斯兰理性跳跃的第一支撑。循着这个基础,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在见证了其强大和创新能力的若干世纪里,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文明和文化。
综道思想[7]
至于综道思想,我们发现它在伊斯兰教义中自始至终占据着主导地位。人,是肉体与精神的结合,伊斯兰并不以破坏平衡的方式而非要让二者之一战胜另一方,而是极力在肉体需求和精神需求方面寻求高度协调和统一。人可以享受真主在现实生活中为其允许的所有美好事物,与此同时,也不应该忽略了其精神需求。《古兰经》中这样说道:“你应该借真主赐予你的财富而营谋后世的宅院,不要忘记了你在今世的份额[8]”,使者说:“你为你的现实而工作,犹如永生不灭一样;你为你的后世而工作,犹如明日既亡一般[9]”。
先知曾听到三个圣门弟子对自己功修夸夸其谈,发现他们在功修中已经过分到了几乎要完全忽略肉体需求的地步。其中一个人说自己要通宵礼拜,另一个说他要常年斋戒,第三个声明自己要终身不娶。先知没有同意他们那样做,并告诉他们,自己是最为害怕真主之人,也是最为敬畏真主之人,与此同时,自己斋戒但也开斋,他自己礼拜但也休息睡觉,自己也要娶妻生子。这才是应该遵循的圣行之道,谁偏离了这个明显的界限,那么就已经偏离了先知圣行及其教导。
我们发现,主导着肉体与精神二者之间之关系的,就是综道思想。我们还发现,这种思想也主导着理性与宗教之间的关系。伊斯兰一再强调,在宗教和理性之间不应该存在任何冲突和矛盾,因为二者的来源是统一的,真主造化这二者(宗教和理性)来引导人类,二者都是完美主宰的迹象,在完美无缺的主宰的迹象之间,本不该存在彼此矛盾。
从伊斯兰的观点看来,不应该把问题建立在宗教与理性相冲突的基础之上。人要具有在二者之间自由选择的态度,二者是相互依存、而不是彼此对立的两个核心元素,对于二者,人类同时都需要。正确的宗教不会阻止人类的理性从事哲学思辨,也不会剥夺它对天地万物进行理解和思考的权利,反而还会敦促它那样去做。伊斯兰把理性称为是人的人性及其本质的一个核心。如果因为无知、愚昧和盲从的原因而荒废了理性的话,那么人的人性也就随之被扼杀,并因此而堕落为动物的级别。
因此,伊斯兰坚决抵制在宗教和理性之间的人为对立,把人类从宗教与科学的冲突危机中拯救了出来。因此,伊斯兰不需要所谓的“世俗主义[10]”,因为在欧洲导致世俗主义的那些因素,在伊斯兰中根本就不曾存在。在人类思想史中,曾一度流行这样一种说法:“在宗教和理性,或者说在宗教和科学之间,存在着持续不断的不可调和的冲突和矛盾”。但无论如何,这与伊斯兰教没有丝毫瓜葛。在伊斯兰教中,宗教和理性二者是统一的。
伊斯兰教义所包含的综道思想和精神,深深地凝聚在了伊斯兰文明和哲学文化之中。因此,我们不难发现,穆斯林哲学家们在他们的哲学中,往往倾向于强调在宗教和哲学二者之间的协调性,并阐述二者来源的统一性,宗教和哲学都是为了认识真理,并通往真理。在他们看来,这种统一性呈现出多种形式。
伊本·马斯凯威(卒于西元1030年)就非常关注目的,非常重视伦理(哲学的一个分支)和宗教二者的目的,认为二者的目的都是致力于人类的幸福。同样,伊本·哈兹木(卒于西元1063年)非常重视哲学和宗教二者的实践意义,主张认为二者的目的是个体的改善,在哲学和教律之间不存在任何分歧。
至于肯迪(卒于865年),他把哲学定义为认识事物本质的一门学问,他认为在哲学和宗教之间绝不可能出现矛盾对立,二者的目的是一致的,他非常坦率地强调在“理性和传述”、或者说“哲学和宗教”之间的统一性,他在写给莫尔泰绥木的一封关于认识事物的本质这个话题的信中,他就围绕哲学这个话题这样说道:
“神学、伦理学,以及所有有益的知识和获取途径,远离并提防所有的伤害等等,能够做到这些,就是诚实的使者们从主宰那里所传达的使命。使者们带来的使命要求承认真主的独一神性,并遵守来自主宰所规定的伦理,抛弃从根源和影响方面与高贵品德相悖的不良习性”!
法拉比(卒于西元950年)认为,宗教课题和哲学课题是统一的。二者都涉及到了存在的终极因,二者都在谈论存在的元初和第一因,都在探讨人的终极目标——终极幸福。正确的哲学与正确的宗教并不矛盾,如果说在二者之间出现了矛盾的话,那也只是因为与宗教发生冲突的那种哲学体系,是一种证据不足、未能达致定信的体系。在法拉比看来,真理是一个,但是路径有很多种。
伊本·西那(卒于西元1046年)认为,在哲学种类中,就不存在有与宗教相悖或者是相抵触的东西。那些背离了宗教方法的所谓哲学家们之所以迷迷茫,归因于他们思考的局限和理解的不足。对此他这样说道:“众所周知,哲学中不含有与教律相悖的内容,那些声言哲学又迷失了宗教方法的人,他们之所以迷失方向,那是由于他们自身的原因,那是由于他们的自身无能和局限。这门学科的本身是一种指引,与他们自身的错误无关”。
伊本·图菲尔(卒于西元1185年)在他著名的哲学故事《哈依·本·耶格赞》中阐述到,人如何通过理智而不是外因而能够达致对上界的认识,以及认识到主宰和自己的存在,通过知识所获得的与宗教规定内容并行不悖。
伊本·卢世德则以对比的方式谈论到了宗教和哲学的基本方针,尽管二者方法各异,他在《范畴详论》中阐述了宗教和哲学的一致性,在其中这样说道:“真理不会与真理发生冲突,而是相互认可,彼此见证”。“智慧(哲学)是教律的伴侣和同胞姐妹,二者天生地就相互依存,本能地就相亲相爱”。
伊玛目安萨里(卒于西元1111年),就非常重视维护理性和宗教的一致性,即是他在相关话题中没有提到“哲学”这个词,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人本能缺少宗教或理性。理性是基础,宗教是建设,二者缺一不可。没有建设,基础无益。缺乏基础,建设不稳。因此,他认为二者是相互统一而不可分离的,在伊玛目安萨里看来,荒废二者之一者,要么是无知者,要么是自负者。
如果说在“理性和宗教”之间不存在矛盾的话,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那么在“理性学科和宗教学科”之间也就不应该存在矛盾。如果说无法把二者(宗教和哲学)结合起来,那是由于眼光狭隘,无法获得真知灼见的原因。
当我们离开那穆斯林哲学精英时代而回到现代时,我们发现穆罕默德·阿卜杜(卒于西元1905年)就伊斯兰中宗教与理性的关系这样说道:“在神圣的经典(古兰经)中,借被派遣的使者之嘴,第一次以明确而无需解释的方式,把理性和宗教结合统一了起来”,穆斯林大众都承认,宗教中有一些只有通过理性管道才能相信的内容,如像认识到真主的存在、派遣使者、认识使命和相信使命等。同时他们还一致认为,当宗教带来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时,那也绝不会带来从理性方面荒谬的事情。因此,理性是伊斯兰教的最佳助手。
由此可以看出,宗教和理性的统一性,是伊斯兰的一个明显标记,研究伊斯兰学科历史和发展的人会发现,一般而言,综道思想几乎是穆斯林大众在所有理论学科中的一个普遍特征,我们在信仰学、法学、立法、苏菲和哲学等领域,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阿拉伯哲学家的首要任务,就是为世界提供关于宇宙统一、宗教和理性协调一致的一种完美理论。因此,他们积极从事于在伦理、精神与哲学两个方面的调和。
当代一些思想家们也表明了伊斯兰在人类思想发展中的巨大作用,体现在伊斯兰文化对相邻或者是相冲突的两种文明之间积极成分进行融合而做出的巨大贡献,这两种文明分别是波斯文明及其文化,以及罗马文明及其文化。前者倾向于苏菲特征,后者偏重于理性色彩,随着伊斯兰的出现和开拓,这两种文化之间的区别也随之消失,伊斯兰以一种新的文明特征出现在世人面前,它囊括了全人类,朝着文化国际化的方向买进。这些都归功于伊斯兰信仰原则,既包含了让人们在思考和现实生活中对理性逻辑加以运用的一方面,也包含了让人们直接和真主取得联系、而不需要理性逻辑的指引的一方面。如此的,东方和西方相聚在同一个熔炉之中,把苏菲式的直觉认知和求证式的理性认知二者结合起来,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特征。这样,在伊斯兰群体的文化生活中,同时出现了最为伟大的苏菲行持者,也出现了最为伟大的理性思辨者!
注释
[1] 古兰经13章17节
[2] 古兰经45:24
[3] 古兰经45:24
[4] 古兰经17:36
[5] 古兰经43:19
[6] 古兰经6:75
[7] 根据本文的阐述看来,把فكر الوسطيىة翻译为“中道思想”或者是“中正思想”,显然有些不妥。“外赛推耶”这个词,在阿拉伯语中本身有“居中、突出、联系、仲介”等诸多意思,因此,绝不是我们所理解的简单的一种“折中思想”,或者是“中间思想”等。通过本文的阐述可以看出,文章内容倾向于该词的“联系”这个意思。就本文而言,是指把“教律和理性”联系起来,而当代学者们论述的意思,就包括了把“今世与后”、“物质与精神”、“教门和世俗”等联系、结合起来,这种全面平衡才是伊斯兰的一大特色,也才是当下学者们所热衷于论述的“外赛推耶”思想。因此,个人以为,与其把该词翻译为“中道思想”,倒不如翻译为“综道思想”更为合适。
[8] 古兰经28:77
[9] 圣训学家对该段圣训的传述线索有很多看法,但因其意思正确而被广为流传。
[10] 西方出现的世俗主义,其核心思想就是“宗教与世俗相分离”,不让宗教干预世俗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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