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海啸对宗教的震荡

(编译者按语:本文没有贬低任何宗教的意图,只是对各种宗教信徒在这场巨大海啸之后的不同心理反应做些比较和分析,探索神与人的关系以及历史上宗教改革的后果,引以为训。 作者是谢赫阿卜达尔'穆拉德教授,伊斯兰作家,现任英国剑桥大学中东问题研究所院士,兼任伦敦穆斯林社会科学基金会秘书长。 编译者对本文的文字表达稍有修改。)

  受到南洋海啸影响袭击的印度洋周边广大地区,都是传统宗教信仰浓厚的国家,此外,这些国家同时又几乎全部是欧洲殖民主义近代几百年的既得利益地区,曾经不遗余力地传播基督教,所以三大宗教在此会合:基督教、佛教和伊斯兰。 最早进入受灾区的救援组织和新闻媒体记者,到处听到不同宗教的信徒们对海啸灾难的不同反应,例如 基督教徒对苍天呼喊:“上帝啊! 你到哪里去了?” 佛教徒在废墟中寻找泥菩萨说:“老佛爷,你为什么这样狠心? 我白白供奉你了吗?”穆斯林则默默祈祷:“真主啊! 给我们死去的和活着的人安宁吧! 容我们思考灾难的教训。”英格兰天主教圣地的坎特伯雷大主教罗万'威廉姆斯对记者说:“圣诞节次日的南亚地震海啸,造成十多万人丧身,数百万人无家可归,这样的大灾害必然减弱人们对宗教的信仰。” 他还说:“欧洲的历史证明,唯物主义和无神论的产生,根本的原因是基督教进入欧洲之后,信徒们对《圣经》中的上帝没有信心。” 欧洲的基督教是罗马皇帝在镇压最早的圣徒数百年之后,决定借用来作为治国的精神信仰,因此,当时就责令御用的学者参照希腊多神教的习惯做了许多修正,例如塑造耶稣受难的形像和供奉圣母的雕像,此外还有数不清的圣徒和大主教,以及欧洲古代民间的各路神仙,如慈善大仙后来改名为“圣诞老人”。 上帝的神灵和他的“儿子”以及众多的门徒弟子被封为维护罗马帝国社会稳定的精神领袖,多种“钦定本”的《圣经》淡化了上帝的真性和本然。 后来的文艺复兴和理性主义首先对上帝产生怀疑,然后认定上帝完成了造化之后就退位休息,或者干脆宣告“上帝已死亡”。

  欧洲文化革命的最大成果是人性获得彻底解放和自由,不受上帝的管制,也不受任何道德的约束,什么行为都可以根据“理性”合法化、合理化,有钱有势的人可以随心所欲。 基督教会向普通信众说了过多的上帝的爱,引导信徒在教会中找到物美价廉的精神寄托,但是在遭遇到大灾难的时候,信徒便对上帝的真爱产生怀疑和失望,自然要追问“上帝啊! 你到哪里去了?”佛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产生于古希腊神话时代的同时期,古代的学者们对天地宇宙和生命做了刨根问底的哲学探索,使佛学成为人类最高的智慧结晶(般若波罗密)。 但是,芸芸众生的大众佛教就不那么关心信仰哲学,例如佛教国度流行最广泛的是“小乘佛教”,他们烧香拜佛,祈福祉求平安。 民间佛教塑造的偶像无穷的多,家中有驻守(灶王)、乡村有管理(土地公)、城市有长官(城隍爷)、还有各种功能的天界神职,神仙都是专职的干部,所以不能“烧错香”,如财神、火神、医药神、负责天气的龙王爷,主管人间教育和考试有文昌星。 信佛的人心地善良,不敢造业,相信因果报应,众善奉行,广修福田,以期消灾免祸,不受惩罚。民间佛教信仰,烧香拜佛是求福利,于是,就各人崇拜的偶像做交易,你给我好处,我给你上供。 虽然佛学大师解释说,供奉的鲜花灯烛和果品代表菩萨的智慧、光明和生命,但是民间拜佛的人不这么理解,他们认为把好吃的水果饭菜酒席省下来供养菩萨,指望这位菩萨要通达人情特别照顾,所以社会上的坏习气,贿赂官员是从贿赂菩萨转换过来的。 求佛的人默默许愿,念念有词,“大老爷啊! 求你大慈大悲。 事成之后,我加重上供,另塑金身,造庙立碑。” 假若事没成,或者遭遇意外大灾难和损失,大老爷便威信扫地,怨恨他无能,有欠公平,油然而生如此质问:“为什么这样狠心? 我白白供奉了你吗?”

  基督教、佛教与伊斯兰都相信终极的造物主,是“有神论”,但对造物主的形像和定义有不同,信仰的危机来自对造物主的拟人化描述。 这一关很难跨过,因为人类的思维就是这样有局限,而且自以为智慧超越神仙,决心征服全宇宙,譬如在家庭中父母对待小孩,他们最容易理解的语言是:“听话,给你糖吃。 不听话,就打屁股。” 伊斯兰为了阐明真主的品性,用了至少九十九个人类所熟悉的美德,还是没有脱离拟人化的低层次布道水平。 人没有全能的,所以,每次宣教说“全能的真主”,不会有多少人真正理解,此外的困难是真主能“听见”、“看见”、“至知的”、“至睿的”、“能使死人复活”和“公正审判”。 宣讲真主品性很困难,是人们总是从自身联想,所以古人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是对宗教宣传的深刻体会。人类对造物主的理解从自身的能力和本领去延伸和设想,例如人的意志、意识、意图、目标、感官反应,例如人能理解“力量”。 据报导,这次印度洋大海啸释放的能量相等于九千颗原子弹,这是能够理解的,“真主力量真大”。 伊斯兰的认主学从古到今都避免基督教宣传的失落如“上帝在我们之中”或“上帝派来了他的儿子”。 这样的说教在人们有限的头脑中产生两个缺陷,第一给造物主一个固定的位置,缩小了他的身影,分散了他的力量,如同佛教中深入民间的各种神仙,都具有一定的佛性或法相,容易使造物主的形像庸俗化。 第二个缺陷是太接近人性的拟人化,使信徒把他们所崇拜的天神与他们的行为秉性等同起来,这个思维逻辑导致了向神提出“通情达理”的要求。这是伊斯兰成功回避的第二个误区:真主的智慧和力量是无限的,不能向人的微小思维能力迁就,反复申明,“智慧”和“力量”只是借用人类所知的词语,但不是同一概念,不是同一范畴。 《古兰经》说:“任何物不似像他。”(42:11)

  先知穆圣说:“凡是你们头脑中出现的想法,都不能代表真主。” 《古兰经》的经文对真主的超绝性不许可有任何比拟和象征,绝对杜绝把真主的形像设置在一个地方,或与人的思维和感情等同起来。 在宗教的演变史上,伊斯兰是一个突破,或者说是对被误解真理的最后校正。 所以,在人们遭受如此巨大灾害与浩劫时,在成功宣教的穆斯林地区,就不可能发生怨恨真主或质问真主是否仁慈的败坏情绪。

  伊斯兰要求信士相信,真主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对信士的崇拜和敬畏没有一丝让步的余地。 真主存在的超绝性,是令人信士产生敬畏的感情来源,现代的科技进步,使人们诚服真主有能力得知每个人的心态和动机,因为这是人类发明的电报和数码通讯都能做得到的雕虫小技。 伊斯兰的宗教观承认世界上所有宗教都是同源同宗,来自真主派遣的所有先知和使者,真主的启示一贯无异,但是伊斯兰维护造物主的纯洁朝绝性,禁止为主举伴,防止信仰偏斜和出现异端,所以认主学是伊斯兰的认识和信仰的核心,禁止把庸俗的人性强加给真主的概念。 《古兰经》说:“赞颂真主----宝座的主----是超乎他们的描述的。”(21:23)真主的意欲,或规划,是绝对超越人的思维逻辑和人的理解认识,所以天灾人祸在人看来完全是“偶然性”,因为真主不是人们所希望或想象的那样“通情达理”,好与歹,是祸或是福,是人类是不可知的奥秘。 大灾难或大成功,不可轻易解释或下结论,虔诚的穆斯林都应当深思其中的教训。 人类的虔诚,人类的罪过和苦难,真主都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感觉和收集信息,一个地方或一个时代的灾难,不能否定真主对人类的仁慈。 伊斯兰不宣传“真主是爱”,但是特别强调真主是“至仁至慈的”,这是真主对于人类生存福利的仁慈无以伦比。

  这样足以使信士们从广义上理解,真主的智慧和能力包容一切,仁慈广阔无边,而不是把真主的能力和爱心集中在少数人身上,或者某个利益上。基督教进入欧洲之后,当时把耶稣基督仿照希腊传统的神祇对他进行全面拟人化的包装和改造,使欧洲人热情地接受了这新引进的信仰,在当时是一个历史性的巨大成功,从此改变了欧洲的旧文化和单纯的希腊传统。 他被肯定为“就是上帝”,但是,欧洲教会解释说,他遭受的苦难是为了拯救世人。 当时的成功没有计较后来历史的后遗症,人们这位代表“上帝”的神性产生了许多疑问,因为“返回天国”后,他将遇到荷马史诗《奥德赛》的主人翁奥德修斯向海神波塞冬提出的挑战性问题,为什么不能用其他和平的方式引导人们的良知。

  佛教世界里众多的神灵来自“万法同源”,令人眼花缭乱,使信徒感觉到天高皇帝远。 庙堂里有佛爷、菩萨、罗汉、天神地鬼千万尊,每位神仙都各有职务,有这些层层的官僚保驾,天帝无事可做,不问人间疾苦。 只要天灾人祸发生,必然因为这些基层的菩萨没有尽到责任,白吃了信徒的供养,不为人做点好事,遭到怨恨和谩骂都在情理之中。

  穆斯林有幸信仰伊斯兰,真主没有被拟人化,不承担救世主的使命,也没有被配备千万个底层官僚帮助理政。 认主独一的思想是伊斯兰的信仰根本,启示都在经典中,真主的使者以身作则树立了高尚人性的榜样,人类的智慧有限,认识真主的品性超越九十九种。 穆斯林在欢乐与灾难中,都须自做忏悔和检讨,深思真主的宏恩无边,生死有命,在劫难逃,一时的灾难绝不会使穆斯林对真主的仁慈和公正有怀疑,信仰产生动摇。南亚海啸对当地人的信仰也是一次震荡,也是一场考验,信仰的终极没有不同,善良的人必得好报,所有好人必然进天堂,只是对造物主的认识和理解导致对灾难有不同的反应,产生不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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