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人员在叙利亚进行化武检查:真相待查(欧新社)
叙利亚内战使用化武,超越了人类的“红线”。叙国前线有政府军和反抗军在打,背后有美国与俄罗斯的地缘角力,中间还夹杂着逊尼派与什叶派的宗教派别恶斗。内战可追溯至八二年哈玛大屠杀。
大马士革,伊拉克战争之后,我就来回了好几次。在“烈士广场”(Martyrs' Square)、旧城门外那些卖茶人背着银色阿拉伯茶壶,摇着手上的铃子:叮当、叮当、叮当……。
如今,叙利亚人可能已听不到这种清脆的铃声,取而代之,他们每天都在害怕,何时会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其实日常的生活早已在两年多前给打破了。而所谓的日常的生活,却原来也是这么的脆弱不堪。
我在多年前于北京认识一位年轻的叙利亚学者巴拉巴迪,因太太怀孕,举家返回大马士革。巴拉巴迪太太产后以周记形式,发电邮给朋友分享家庭乐。
即使前年人民起义开始,她还坚持写周记,但近年已再没有收到她的电邮了,给他们电邮亦如石沉大海,而他们的儿子上个月刚好五岁。他们怎样也想不到,儿子竟然要在战乱的环境中成长,甚至朝不保夕,谁都不敢想将来。
她上一次电邮是去年四月,内战打了近一年,她当时抱怨反抗军与政府军没两样,同是自私与残暴,摧毁了人民最卑微的生活期盼。
伊拉克战争十年后的今天,却轮到叙利亚面对美国军事介入的威胁。美国指责叙利亚政府在上周使用了生化武器,过了他们的红线。事实上,当电视输出生化武器受害者的画面时,震惊整个国际社会,这不仅是美国的红线,也是我们的红线。
问题是,谁犯下了这种人神共愤的反人类罪行?到现在仍然莫衷一是,加上伊拉克与阿富汗两场战争,人们明白战争手段不能解决问题之余,可能带来更多的后遗症,西方的民意竟然一面倒反对军事介入,而阿拉伯地区的反美声音也越来越大,令美国处于十分尴尬的处境。
国际舆论对军事介入极有保留,可能由于今次叙利亚内战说穿了其实是一场代理人战争,不是正邪对决,也难分黑白。
叙利亚前线有政府军和反抗军在打,背后有美国与俄罗斯的地缘角力,中间还夹杂着逊尼派与什叶派的宗教派别恶斗:沙特阿拉伯、土耳其和卡塔尔等国家武装叙利亚反对派,与支持叙利亚什叶派政权的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来一场生死决。
相信有人会这样问,当初不是一场随“阿拉伯之春”而起的民主革命吗?
边缘化逊尼派首先发难
二零一一年初,从突尼斯到埃及,人民在极短的时间推翻久在权力核心的独裁领导人,他们对自由与民主的呼喊透过卫星电视传遍世界,加上社交媒体普及化,令不少阿拉伯人突然感到变革是有可能的。一直受边缘化的叙利亚逊尼派占人口百分之七十四,他们首先发难,走上街头。
原本叙利亚人一直以社会的包容传统引以为傲,我在叙利亚亦观察到,这个国家政治上独裁专制,到处都有秘密警察,对付政治异己更毫不手软,但社会文化还算开放。世俗化的政策使得这里生活多元化,我所住旅馆的那条街上,转弯处便有一间色情影院,门外挂满香艳剧照,看得我目瞪口呆。
在叙利亚,传统的、现代的,可以并存。可是,在表面包容的背后,却有一股噪动。
这可追溯至一九八二年的哈玛(Harma)大屠杀。哈玛城为逊尼派穆斯林兄弟会的巢穴,他们处处受到老阿萨德的打压,而兄弟会则处处挑战社会复兴党的专横统治。结果,老阿萨德向兄弟会大开杀戒,在政治上埋下深刻的裂痕。
因此,当北非革命遍地开花,哈玛居民借此发起起义行动,却遭到政府无情镇压,这激起叙国其他地方人民声援,并高喊人权、自由与正义,这固然有政治原因,但也不无经济因素。
奉行社会主义的社会复兴党回应“九一一”后美国向叙国制裁所加速的经济困难,他们欲推行经济改革改善情况,怎知私有化政策反而令财富迅速流入与复兴党有关的经济精英手中,增加经济不平等,通货膨胀与失业率节节上升,人民怨气一触即发。而复兴党亦无复独立初期在人民心中的地位。小阿萨德上任不久曾有意推行政改,却碰上伊拉克战争,来了个急刹车,继续受制于复兴党。
经济差再加上旱灾,叙国民众祸不单行。发生在零八年的旱灾持续至今,东北部农民失收,涌至城市谋生,加剧城市贫穷化,人们不满政府无力改善经济,加上军队及警察部门贪腐成风,造成人民生活雪上加霜,只要有人振臂一呼,抗议政府种种不是,自然会有不少人响应。
上述均是叙利亚人民跟随“阿拉伯之春”起义的内因。至于缘何发展至内战,主要由外因促成。叙利亚人民和平起义的良好愿望,很快便遭各方利益所骑劫。
众所周知,当美国的大中东计划随着伊拉克战争拉开,叙利亚一直是美国针对的目标。自以色列立国而与之交战的三次中东战争中,叙利亚最终因失去戈兰高地愤愤不平。
与此同时,叙利亚却利用巴勒斯坦问题,将之变成推动泛阿拉伯政策的工具,大力支持巴勒斯坦抵抗组织,又通过与黎巴嫩真主党的合作,以收对以色列的战略平衡之效,令以色列心里有感叙利亚是个真正威胁,而美国对阿萨德政权一直欲除之而后快,更何况阿萨德的紧密盟友伊朗乃是美国的心腹大患,过去几年不时有传闻,指美国和以色列有计划攻打伊朗。
叙利亚乃是伊朗的地缘屏障,而黎巴嫩又是叙国的马前卒,零五年之前,叙利亚在黎巴嫩一直有驻军。零五年黎巴嫩总理哈里里被暗杀,美法一口咬定是叙利亚所为,迫其撤出黎巴嫩,削弱它的地区势力。后来有调查发现,杀哈里里另有其人,但叙国撤军已成事实。
美国自伊战后对叙利亚一步步进迫。我在叙利亚与当地老百姓攀谈时,他们都害怕国家会步上伊拉克后尘。当地人权分子认为,战争手段只会促使叙利亚走向毁灭,就好像伊拉克。在这个千疮百孔的社会,战争不但摧毁政权,也摧毁人民,整个国家将会垮掉。
国内反战声音是一回事,海外反对派一早蠢蠢欲动,无论世俗或宗教派系,一致主张武力推翻阿萨德政权,而海外世俗派系以在土耳其成立的“叙利亚全国委员会”(叙委会)为主,聚集了上百个亲西方反抗组织,他们由于与国际媒体保持友好关系,当叙国国内爆发起义行动,他们随即在海外垄断有关行动的话语权,表示没有政治解决空间,要求西方及早军事介入。
此际,与叙委会有共同敌人的沙特阿拉伯和海湾国家立刻以武斗来配合叙委会的文攻,除向叙国境内的好斗逊尼派如叙利亚自由军源源输入作战武器外,亦派出武装分子偷入叙国支援,“基地组织”(盖达)也不甘后人。他们的共同目的,是要建立一个以逊尼派为主的泛伊斯兰地区。
另一个组织叫“努斯拉阵线”(Jabhat al-Nusra),被视为反对派中战斗力最强,成员来自世界各地有战斗经验的逊尼派穆斯林,他们声称要进行一场圣战。
局势发展超出西方计算
局势发展已超出西方的计算,他们想不到这些原被视为“恐怖分子”的武装组织喧宾夺主,恐怕他们会借西方军事介入,乘势夺权。
俄罗斯和伊朗也不示弱,大力军援阿萨德政府。真主党领导人哈桑.纳斯鲁拉(Hassan Nasrallah)警告,阿萨德政府不可倒,激进逊尼派夺权将威胁真主党与黎巴嫩;以色列亦会借机入侵黎国,巴勒斯坦也不稳。
上述外因令到叙利亚内战停不了,而且越演越残暴,联合国指交战双方都严重违反人权。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迫使双方停火协商政治方案,不然,沉重的战争代价将由无辜老百姓支付,而且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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